本文來源:馬路青年
微信id:maluqingnian
作者:TK
互聯網的大旗一直在一線城市高揚,但中國大部分人是生活在小鎮和鄉村。
背靠如此大的人口基數,這塊蛋糕也引起了互聯網大佬們的關注。
先行者已經有所收獲,「互聯網下沉四大天王」中的拼多多和趣頭條,接連刷新著「最短時間上市」的記錄,水滴籌成為眾籌平台的黑馬,快手則一直占據著短視頻的C位。
五一假期回了趟家,我切身地感受到了互聯網下沉之深入。
在我家鄉的小鎮上,無論打牌還是聚餐,年輕人們都在談論如何通過快手賺錢。
起因也很簡單:鎮上出了一位快手網紅,年入三百萬。
1.
我是在剪頭髮的時候,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
小鎮里的Tony老師不會向你推銷套餐或是讓你辦卡,取而代之的是陪你閒聊。
為我剪髮的小哥有著「山雞」同款短寸,他先是像調查戶口一樣,問了我的年齡、婚配和工作所在地。
在得知我在北京工作後,他又問我有沒有去過長城。
我說,沒有。
對話由此陷入僵局。
山雞老師不甘寂寞,轉而和旁邊一位打扮得gay里gay氣的理髮師聊天。
「大L的快手粉絲漲到130多萬了你聽說了麼?」
「前幾天還才80多萬呢,這幾天怎麼漲這麼多了?」
「這說不好,我以前和他在廠里上班,他那時候粉絲才兩萬……這逼唱歌比我還難聽,也不知道哪來的這麼多人看他。人家算是發達了,聽說前幾天剛被一個大老板包了,一年三百萬。」山雞老師唏噓道。
在之後的對話中,山雞老師有意無意地提到自己的快手也有一千多粉絲,最高的一個視頻播放量有七萬。
在店裡理髮的人紛紛問他的帳號ID,要關注一下。
山雞老師越說越來勁,又講了一些怎麼拍視頻、拍什麼樣的視頻、怎麼買粉的經驗之談,gay老師也被他說的躍躍欲試,準備進軍快手主播這片藍海。
我當時很想勸勸他們不要對此事抱有太大希望,有空能把理髮的技術再精進一下,不然一輩子也就只能剪十塊錢一個的頭了。
但看到兩位老師剪刀如飛,一條康莊大道被描繪的有聲有色,我閉上了嘴。
一個前兩年還和自己一起打工的人,現在忽然成年入三百萬,這種震撼可能比被搶了三百萬還要猛烈。
賺錢的事情最能激發人的熱情,特別是感覺到前面成功的人並不比你高明多少的時候。
他演的土嗨/沙雕視頻,好像自己也能拍;他長的和自己一樣磕磣,唱的歌比自己還難聽呢。
一種暗示就會在心底萌生:我上我也行。
2.
晚上幾個朋友的飯局上,網紅「大L」被300萬「包養」的事再次被提及。
一位朋友順帶向一桌人展示了他自己的快手帳號,讓大家關注走一波。
我點開一條視頻,是他拍的小短劇,前面凌亂的劇情只是為了最後一句台詞做鋪墊:
「……兄弟你風光的時候我選擇離開,是因為我怕別人說我巴結你。
現在你落魄了,
我怕別人說你沒兄弟!」
相同的台詞我聽過很多遍了,但看到自己的朋友用家鄉的塑膠普通話說出來,忽然也有些熱血。
只是播放量寥寥,點贊只有5個。
他又給我們展示了他的得意之作,這條視頻拍的是他在唱一段祝酒詞,點贊有200多個。
朋友們慫恿他現場來一段,趁著酒意,他端著酒杯就開唱了起來。
一桌人趕忙捧起手機錄視頻。
一段唱罷,他站起來又說了另一段。
可能是酒喝多了,他說的含混不清,手也在瞎雞兒抖,酒灑了一桌子。
不過大家都沒在意,紛紛在把剛拍的小視頻發到抖音和快手上。
當晚回到家刷手機,發現這位老哥在朋友圈更新一條視頻,視頻里他豪邁的喊出:
「……別說什麼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只要你窮,什麼都會克你!
你只有努力賺錢,
你才能克天 克地 克人生!」
看到他躺在床上嘶吼的樣子,我突然覺得賊TM真實。
3.
我的表哥同樣是個短視頻研究者。以我到他家做客兩天的觀察來看,他每天要在快手和抖音花3個小時以上的時間。
我曾經在公司里也參與過短視頻項目,當時依靠平台紅利,用比較討巧的辦法在短期內積累了幾百萬粉絲,對大部分的短視頻平台都比較了解。
表哥也知道這件事,毫不意外的,他向我說起了用快手賺錢的事。
他的一位兄弟,是鎮上小有名氣的富二代,不差錢,之前總是開著他的路虎和Q7在鎮上瞎轉,前不久也投入到了拍快手的大軍中。
他網羅了一群朋友,買了一台專業的攝像機拍土味短劇。
劇情照抄別人,但視頻質量上走精良製作路線。
表哥說,他的這位兄弟的快手已經積累的一些粉絲,晚上隨便開開直播都能收入好幾千。
「那很牛逼了呀,給我看下他的帳號,我關注下。」
我打開他的帳號一看,700個粉絲。
除了剪輯邏輯混亂、劇情自嗨、台詞尷尬、兩輛豪車出鏡頻繁,花大價錢買的攝像機拍出來的東西竟然滿是噪點。
我隱晦地表示拍這些東西沒前途,長期看不可能賺錢。表哥到是來了興趣,要把我推薦給他那個兄弟,說以我的經驗至少能給開一萬的工資。
看在一萬塊錢的面子上,我「十分委婉」地拒絕了。
4.
表哥也投入到快手賺錢的道路上了,他滿腔激情地給我介紹了如何漲粉,如果提高粉絲活躍度,如何刷數據,如何引導粉絲刷禮物等等一整套的方法論。
一條網紅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一個月入幾千的人在暢想如何輕鬆年入百萬,這讓人感到恐懼。
鄉鎮里的人流動少,人與人之間的勾連較強。只要在小鎮里樹立一個「年入百萬」的榜樣,幾萬人都會趨之如騖。
如此傳播效果讓所有的運營人員向往,但只有快手做到了。
去年快手上有一個拍土味短視頻的主播,他和幾個農村里的年輕人組成團隊,拍了一些視頻在快手上火了,團隊因此獲得了很好的回報。
同村的青年聽聞了他的事跡,紛紛從城市中返鄉,開始在快手上淘金。
最後,這個村子成為了有名的「網紅村」。
但是我總不太喜歡這樣的案例。
作為一個曾經有過短視頻運營經驗的人,我知道成為一名網紅並不是這麼簡單。
除了強大的運營手段,還需要一部分的運氣。
即便做的無比正確,成功也是一件極小概率的事。
況且,那些小鎮青年大部分時候並不正確。
他們對短視頻的理解停留在很表面,對平台運營的邏輯也缺乏認知。
只是憑著一股執念在幻想:我演得比他好,長得比他俊,唱歌比他好聽,我一定也能紅。
前兩天,快手大數據研究院發佈了《2019小鎮青年報告》,報告顯示,過去一年,2.3億小鎮青年在快手上發佈了超過28億條短視頻,視頻播放量超過了26000億次。
在如此大量的短視頻背後,是無數小鎮青年在田間樹林、街頭巷陌打扮怪異地進行土味表演。
而他們中的大多數沒有一技之長,卻在快手上面幻想著一夜成名。
5.
去年有人在山東組織一批農婦,開始新媒體創業。這些大都只有中學學歷的農婦在簡單的培訓後,就可以在新媒體平台寫稿了。
有的農婦一邊哄著孩子,一邊在網上攢稿子,一個月就能賺一萬多。
這些低質文章在一線城市里往往沒什麼市場,最終還是收割小鎮和鄉村人的時間,從而在完成了一種「自產自銷」的循環。
與城市里不同,小鎮和鄉村沒有酒吧,沒有電影院,沒有996,年輕人的生活是相對靜態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
單位時間乘以巨大的人口基數,得到一片亟待開發的沃土。
有一天互聯網大佬們發現這大把的時間等待收割,於是發明了一個新詞:
「內容下沉」。
即推出更低級的內容,去吸引那些低線城市的人群。
小鎮和鄉村的青年成為新的互聯網韭菜。
以快手為代表的網絡平台闖入他們的視野,用低質而重復的內容瘋狂地收割著他們的時間。
日子在不自覺中過去,直到身邊有一個人靠拍小視頻發家致富,為所有人建立起了「年入百萬」的空中樓閣。
事情因此也有了變化:以前韭菜們只是抱著娛樂心態在快手上浪費時間,現在是懷揣著發財夢在快手上浪費時間。
看上去有變化,實則本質沒變——還是在浪費時間。
馬路有話說:
據說,農村裡的屌絲玩快手,城市裡的屌絲玩抖音。
而我,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