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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美伢
編者按:
在消費主義如潮水般襲捲每個人的當下,美伢和男友大熊卻選擇了一種另類的「低欲望」人生。
辭去進項不錯的工作,三年不上班,沒有穩定的收入和居所,清簡度日,四處漂泊。
他們用以此獲得的大把時間讀書、觀影、聽音樂,也四處走走看看,向內探尋自己。
兩個人每月只花600元生活費,他們卻說,這是自己自出生以來過得最快樂的日子。
我叫美伢,河南人。
今年是我和男友大熊不上班的第三年,卻毫無疑問是我這輩子過得最快樂的一年。
無數次我都傻笑著合不攏嘴,面對美景抱著男友大熊喃喃道:好舒服,好開心,怎麽可以這麽開心啊。
從北京到青城山、東山島,再到現在的信陽,我和大熊沒有穩定收入和居所,清簡度日,四處漂泊,卻收獲了自由和快樂。
▲這是我們在台灣玩兒,大熊笑著揮手奔向我,他身後是湛藍的太平洋。
我,一個小城青年,對北京最早的想像就是車水馬龍高樓林立。
如果不是因為愛情,我應該不會想去北京生活。
我和大熊相識於網絡,談得差不多,我們見了面,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錯。
初見半月後,待業在家的我買了高鐵票,從鄭州跑到北京,跟他住在了一起。
平時穩重的大熊在我面前舞刀弄槍,像個調皮的大孩子。
我倆在北京住了大半年,但這裡的房租和生活成本太高了。
兩個人擠在這個小房間裏,實在局促,大一些的房子呢,租金又太貴,得花去大熊工資的一大半。
我倆越想越覺得不舒坦,為什麼辛苦工作卻只能憋屈在這樣的小房間裏,為什麼要在這樣擁擠的城市裏拼死拼活,明明我們都不是爭強好勝的人啊。
大熊對北京毫無感情,工作兩年只讓他恨不得立刻離開,我們決定利用手裏的積蓄,找個清靜之地,過一年隱居生活。
在朋友的推薦下,我們一拍腦子就去了青城山。
反正行李少,打包完,快遞到青城山腳下暫住的旅館,我們二人就坐火車入川了。
找房子的過程很順利,和大熊把家當搬進新屋子,打掃完畢,我們在兩室一廳、精裝修、家電齊全的大房子裏蹦蹦跳跳,這麽大的房子,家具家電也幾乎是全新的,月租金才只有一千塊,連北京一個小次臥的一半都不到!
我們租的房子,從臥室窗外望出去就是一大片油菜花田,出門二百米就是隱隱青山。
不用上班,有大把的空閒時間。
我和大熊會整天在屋子裏坐著讀書、聽歌、聊天;天氣好的時候也走出家門曬太陽打羽球或郊遊踏青。
天大地大,這才叫真正地活著啊。
想想以前,在北京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十幾平方的屋子租金就將近三千,空氣差,物價高,人際關係冷漠,簡直是高昂的自虐。
山腳下的生活太簡單了,簡單因而極端——有時很靜,可以窩在沙發裏看一下午電影,或者悠然地聽音樂到太陽西斜;有時又很躁,浮著漂著,漫無目的。
大熊是個喜歡新鮮的人,在青城山住了一年,想換個地方過。
我們都是不愛花錢的人,在青城山一整年也沒什麼消費機會,所以一年之後只花了積蓄的一半,剩下的錢還足夠我們換個地方再浪蕩一年。
山裏住過了,我們想不如就搬到海邊吧,有山有海,海誓山盟,好意頭。
我們決定搬去東山島。
這裡的海據說是全福建最美的。
看到的第一片海就沒讓人失望,蔚藍而盛大地出現在眼前,令人目眩。
海景雖美,找房過程卻不簡單。
海島房源有限,我們看了好多家,不是租金太高,就是位置太偏,方便與美景難以兩全。
看了四天,我們最終艱難地選擇了這個觀景最漂亮的海邊房,月租金1000塊。
這套房子的居住面積比青城山少了一半,兩個人擠在一個房間裏,做飯要跑到陽台上。
有一天跟大熊因為瑣事吵架,他連關門躲起來獨自冷靜的空間都沒有,幹坐在床上生悶氣。
但幸好有海。
晴天的傍晚,走路十分鐘,就能散步到海邊。
夕陽餘暉照耀著波光粼粼的海面,遊客們擺著各樣姿態拍照留念,穿著鮮艷的泳裝暢遊徜徉,年輕情侶並肩坐著看風景,快樂的父女倆迎風奔跑。
大熊喜滋滋地盤算道:改天買個游泳圈,我們也下海游泳去!
為了看海才搬到東山島,卻只趕上了夏天的小尾巴。
過了十月,天氣很快就冷了,又碰上樓下好端端的公路被拆掉,圍起來施了將近兩個月工。
好不容易新公路修好了,旁邊的樹林又給砍了,每天六點就咚咚咚地打地基,要建新的樓盤。
面朝大海聽起來蠻美,住起來嘛,只能說冷暖自知。
以為東山島靠南,冬天應該會好過一點。
沒想到溫度低起來也冷得刺骨。
我們租的房子,只能在露台上做飯洗碗,入冬後,炒菜時調料會被吹飛,戴了帽子也被吹得雙手僵冷。
▲2017年12月31日,從租住處陽台看到的夜海。
守著看不了直播的電視,我們倆對坐著吃花生。
外面突然響起類似鞭炮的聲音,到陽台上一看,有人在放煙花。
流光溢彩的煙花綻放在幽深的海面與夜空的明月間,像是小說裏才有的場景。
「新年快樂!」我們互相祝福,相擁而眠。
第二天醒來後,煮餛飩當早餐,大熊吃著吃著,忽然說:「過去這一年,是我出生以來最快樂的一年。」
大熊對逃離都市有一種無比強烈的執念。
青城山,東山島,偏遠的山與海,住了一兩年。
下一站搬到哪裡,糾結了很久。
最後我們決定抓鬮。
把幾個備選城市寫在紙片上,揉成團,大熊閉著眼隨意抽了一張,打開,「信陽」二字赫然映入眼簾。
就信陽吧。
正好在我們倆的故鄉之間,又處在中部,溫度和交通也過得去,據說美食也多,有山有水的,風景也不錯。
▲2018年3月3日,我們從東山島遷往信陽。
看房過程相當順利,兩室一廳家電齊全的精裝修新房,月租1300。
新家有很大的南向陽台,晴天從早到晚都有陽光,樓下附近就有菜市場和超市,去市中心購物也很方便,一切都令人覺得滿足和快樂。
至今,我和大熊的不上班日子已經過了三年。
刨去房租,我們兩人每個月的生活費大概在600元左右,更為關鍵的是,這600塊花得從容不迫,恬靜淡然。
我們倆都不愛買衣服,因為不上班,即使有昂貴的衣服,也沒有穿的機會了。
櫃子裏最貴的兩件衣服,都是大熊在北京工作時去商場買的大衣,一千多塊,這個冬天就一直掛在衣櫥裏吃灰,動都沒動。
大熊跟我在一起的這幾年,生動演繹了什麼叫消費降級。
曾經的媒體大筆,滿目都是有錢有名的大人物,跟我在一起之後,每天不是跟我逛菜市場,就是在散步時跟廣場舞大媽瞎扭擺。
完全不高級了,逼格盡毀。
甚至有次都開口諷刺我太中年婦女了,我超生氣,為了震懾他,當場就背了一整首《離騷》(瞎說的對不起我背不全……)
▲這個冬天,大熊最常穿的是一件兩百塊的羽絨服。
這是在香格裏拉普達措公園,他穿著這件羽絨服吃花生曬太陽,活像一頭熊。
前段時間,想著正是換季清倉的時候,奔著打折,就和大熊一起去商場逛了逛,這家商場名叫「潮衣庫」,是個服裝批發超市,就在市中心。
一進去,我就來到了一個廣闊而神奇的世界,所有的衣服,怎麽都那麽便宜!
標價幾乎全都是兩位數!
不管是輕薄的襯衣長褲,還是厚實的大衣羽絨服,最多也就是一百出頭!
一件厚夾克才30元。
真是白菜價啊。
這麽一大堆布料和絨毛,換成同樣體積的白菜,應該還不只30塊吧。
於是我原諒了信陽沒有優衣庫這一事實,有了潮衣庫,誰還去優衣庫?
再說吃。
不用上班後,在花錢上變化最大的就是吃了。
以前上班頓頓都是在外面吃,要麽點外賣,要麽和同事結伴去附近餐廳AA,一頓少則二三十,有時候同事提議去好點的館子你也不好意思反對,一頓五六十你也得忍著。
同事之間為了搞好關係總得時不時請個客吧,別人都請了,你也得自覺不是,那就花得更多了。
上班並不只是可以讓人掙錢,還會讓人無法控制地多花出去很多錢!
現在呢,就可以天天自己在家做飯,算下來十塊錢的成本就能吃一天。
五十塊錢的菜就能讓兩個人吭哧吭哧累死累活才能提回家,放冰箱能吃一禮拜。
我下廚,大熊洗碗。
從最開始只會做蕃茄炒蛋、醋溜土豆絲,到慢慢學著能做啤酒鴨之類的簡單葷菜,再到能做出紅燒肉、宮保雞丁之類的大菜,我的廚藝不斷精進。
大熊吃得很順口,我也開心。
除了吃和穿,別的方面也都會因為不用上班而便宜很多。
我們可以自己選擇住在哪兒,所以選的都是房租便宜的地方。
不用天天擠公交地鐵,日常出門主要都靠走,少了一筆交通費。
偶爾想出遠門旅個遊,也不用非得趕在擁擠的黃金周,甚至可以避開整個旅遊旺季。
去年去台灣,我們是從福建坐船過去的。
淡季遊人稀少,我們得以獨享美麗的墾丁環海沿線風景。
▲圖為打羽毛球打嗨了的大熊。
雙十一,我們啥也沒買,平時也不愛亂買東西。
我常想:有品質的生活真的需要那麽多錢嗎?
消費主義荼毒人類,給大家洗腦灌輸一些本來並不存在的需求,然後陷入殫精竭慮追逐欲望的死迴圈,空耗生命。
不上班的這三年,我更喜歡這種看似沒得選的生活,沒得選才被迫抓住了生活的基本和真實,不需要太多花哨的東西,人就可以健康而快樂。
現在,我和大熊依靠寫文章的贊賞和個人號接廣告的收入,生活是足夠了,還能攢下點錢。
雖然每天還是要對著電腦碼字,但比起坐班還是自由許多,除非彈盡糧絕,否則我們都不打算出山工作。
假期成了常態,是呼吸一樣的日常生活,上班反倒成了很遙遠的事情,甚至想想都會詫異:幹點什麼不好,為什麼要上班?
我對生活要求不高,目前的生活狀態,我覺得也挺滋潤的。
最近,我們一起去了馬來西亞,躲避北方的冷氣和霧霾。
跟大熊相處的這幾年,我們去了很多地方。
旅行和生活在別處的意義,我常常思考一番。
以前去的地方少,覺得世界何其遼闊,旅行的意義或許是看看外面更大的世界;現在見過的世界也不算小了,山南海北的人見得也不算少了,都看過了,我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到,好像人生的意義不用那麽大,太大的意義,人其實容易在其中迷失。
▲圖為張開手擁抱晚霞的大熊。
現在生活的意義,對我而言,變成了一個個具體的細節。
準備的每一餐飯,用心做好;散步遇到的風景,學會欣賞;一起相處的感動,一定記得。
大而無當的意義離我越來越遠,我的關注點,落到了點點滴滴的生活和實實在在的感受。
柴米油鹽也是浪漫,風花雪月皆是智慧,經歷過,體驗到,做到最好,記在心裡,我想,這就是平淡生活中的璀璨閃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