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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5日，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公開審判賴小民，最終判處賴小民死刑，剝奪政治權力終身，並充公個人全部財產。
被抓捕2年後，終於有了結果。
▲來源：央視新聞
回望這位建國來頭號金融大案的主角，他本該有一番更大的作為，可惜到頭來贏得了100個美人兒，滿足了下半身，卻丟掉了腦袋。
按照媒體說法，賴小民把100位情婦共同安置在了珠海某同一小區內。
想像下這個畫面：
一位將近60歲的老同志，走進小區，啪的一聲，隨便推開哪家房門，都是自己的江山美人……
這是連于正于大媽都不敢想，不敢編進古裝劇裡的魔幻現實主義鏡頭。
至於賴小民究竟貪了多少錢？
2020年1月，央視紀錄片《國家監察》第二集，特偵組打開了賴小民在北京一處藏匿贓款住處的門：
家裡一捆捆現金琳瑯滿目，塞滿了書架、櫃子和保險櫃。
▲來源：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名表、字畫、金條，車庫裡停著賓利、奔跑、阿爾法……輛輛豪車價值都超過百萬。
根據官方通報，賴小民自2008年-2018年，十年間共收受賄賂約17.88億元，是建國以來排名第一的金融腐敗案。
▲來源：youtube
17.88億，是一個普通老百姓腦海裡很難具象化的數字。為方便直觀感受，一位數學成就好的網友曾做過個繪聲繪色的闡述：
1年按365天算，平均每年要受賄1.788億；
沒有雙休節假日，平均每天受賄49萬；
24小時貪污不睡覺，平均每小時要受賄2萬元。
▲來源：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結合賴書記平時受賄喜歡拿現金的習慣看，不得不承認，他說主政華融8年瘦了20斤，一準兒是搬錢給累的。
當然，更讓賴小民勞累的，可能是媒體口中的那100個情婦。
被關押在獄的賴小民出來現身說法。
他說喜歡收現金是為了避免被查，每次開車過來存錢時都會故意繞幾圈，防止被跟蹤。
他與幾個親密的情婦，提到這個地方時會用暗語，把這兒稱為「超市」。
同時，他還說出了一句現實版《人民的名義》的台詞：
我一分錢都沒有花。最後都上交給組織了。
與《人民的名義》中的趙德漢一樣，賴小民也是農民的兒子。
他出身清貧，依靠自身努力考上了「文科狀元」，走入仕途後一路被賞識被提拔，24歲就官居副處長。
他自信洋溢，口才了得，脫稿演講，可以侃侃而談2個小時而邏輯清晰，聲音洪亮。
他本來有機會做成更大的事業。
然而，一路從赤貧中跑來，他卻忘記了初心，迷失了自己。
最終走到了人民的對立面。
01
2018年4月10日，賴小民出席博鰲亞洲論壇，照往常一樣，他做了熱情洋溢的發言。
然而現場細心的媒體卻發覺出反常的一幕：
這次，賴小民沒有按慣例獲得與高層領導合影的機會。
▲來源：經濟觀察報
4月12日下午，銀保監會舉行華融專場新聞發布會。
賴小民特地安排了集團副總裁王利華等人出席，而他本人，依舊自信滿滿地為陪高層領導出訪美國做著準備。
同天晚上，賴小民接到通知，因為沒有通過有關部門審查，他不能隨團出行了。
在焦灼中度過幾天後，4月17日晚8點半，中央紀委國家監察委網站公布出一則消息：
「賴小民個人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來源：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當晚，當5位面色冷峻的男人闖入賴小民的辦公室時，他正準備帶23歲的女秘書出去遊泳。
據說看見陌生人闖入，他沒有絲毫的驚訝，連臉色都沒有變 , 只是扭頭對還在廁所裡洗漱的秘書Eva說 ：
“我有事不能去遊泳了。”
或許，官場上浮沉多年的賴小民早已明白，他的地下國王的生活該結束了。
賴小民走出大廳，被帶入一輛黑色的SUV朝遠方駛去。
兩位沉默的壯漢留下來，讓賴的秘書配合交出房間所有鑰匙和密碼。同時又進來兩個人，開始錄像。
很快，他們在賴小民的豪宅內找到了3噸百元大鈔，不可勝數的古董、字畫，以及在停車場落滿塵埃的勞斯萊斯。
” 他被抓了 , 家也被抄了”。賴的秘書渾身發抖，顫顫巍巍地給賴小民的老婆發了最後一個微信。
賴小民「出事」的第二天，多位與賴小民聯繫緊密的人士宣告失聯，華融總部全體員工被緊急通知上交護照，未經允許不準離開大陸。
同一天，華融在香港上市的三家相干企業被臨時停牌。
正所謂，生前及時享樂，死後哪管它洪水滔天。
賴小民結束了自己貪贓枉法的十年，迎接了屬於自己的命運，但造成的國有資產損失，留下一堆死帳爛攤子，卻再也找補不回來了。
華融資產管理公司創立於1999年，最初是為了處理中國工商銀行不良資產而專門成立的。
▲來源：中國華融資產管理股份有限公司
改革開放以後，中國經濟出現了兩次過熱，一次是1984年，一次是1988年。銀行信貸出現了兩次較大的失控，由此形成了難以計量的不良資產。
到了90年代，東南亞發生金融危機，再一次對中國的銀行業造成沖擊，不良貸款進一步惡化。彼此，中國正在申請加入WTO，商業即將面臨外資銀行的競爭。
為了剝離銀行不良資產，讓國有銀行輕裝上陣。1999年，國家成立了四家不良資產管理公司，華融應運而生。
華融從中國工商銀行手中接下了4077億貸款，肩負著完成國家處置政策性資產，化解系統性風險的歷史任務。
華融最初被設定的壽命只有10年。2009年期滿後，經國務院研究批准，決定進行商業化轉型。
轉型之後，由賴小民負責。
▲來源：中國華融資產管理公司網
結果，賴小民利用手上金融全牌照的優勢與大型央企地位，直接把目標對準了股權、債權投資。
資金來源有兩塊，境內主要是通過設立大量的有限合夥企業，對接銀行資管。在金融嚴監管以前，有限合夥企業可通過搭建結構化產品，層層嵌套，給工商企業提供融資。
在境外，利用金融央企的資信，大發美元債和歐元債，平均成本僅4.3%。
簡單點來說，賴小民能搞來很多錢，境內境外都有門路。
與此同時，他還掌握著支配這些錢的權力。
▲來源：澎湃新聞
問題就出現了，比如有公司要倒閉，需要資金扶持，那麼值不值得救，資金最終輸入多少，輸入給誰，就由華融說了算。也就是賴小民說了算。
所以，賴小民在香港被稱為「中環財神爺」。
很多在國內的富豪，遇到了資金困難，在銀行裡貸不到錢，就來到香港中環，找他幫忙。
而賴小民除了幹接盤俠的活，還搞放貸。
華融借助央企背景、金融牌照齊全，可以以極低成本獲得大量資金。
只要把這些低成本的資金，放貸給那些缺錢的老板，利潤就滾滾而來了。
揮舞著大量資本，站在水庫上遊，有權力決定給誰開閘放水的賴小民，時間一長就有了呼風喚雨的錯覺。
02
管理這樣的公司，本來最重要的該是替國家好好管理，投資一些真正有價值的公司，完成資本升值。
但賴小民顯然不這麼想。
他曾把天元錳業定位為華融「大客戶戰略」下的頭號大客戶，一度讓華融內外都覺得十分滑稽、疑惑。
原因就是這家公司除了「傻資本」，根本沒人願意給它輸血。
天元錳業自稱是「世界最大的電解金屬錳生產企業，市場占有率達40%」。但電解錳價格一路直下，屬於全球產能過剩的行業。
▲來源：微博
錳的工業用途主要是鋼鐵冶煉，可用於鋼的脫硫和脫氧，也可作為合金添加料，以提高鋼的性能。
工業上主要用直流電電解硫酸錳溶液的方法制備金屬錳，但這個過程會產生大約7倍於制成品的錳渣，而錳渣具有高污染、高毒性、難衰變的特點。
天元錳業曾多次被環保機構批評，「隨意堆放錳渣、污染嚴重、整改不力、監管缺失」。
而且中國錳礦分布廣泛，但富礦主要集中於廣西、湖南、貴州一帶。天元錳業地處寧夏中西部，並不具備礦產資源優勢。
就是這樣一家「三不沾」的企業，在賴小民授意下，僅2017年下半年，華融就為它提供了一筆近200億元的融資。
一位資深金融機構人士談到天元，直接稱它是「僵屍企業」，稱該公司目前總資產有500多億元，但總負債不明，華融深陷其中，風險敞口至少數百億。
「一家非常爛的企業，全靠金融機構輸血而活。問題是：誰在給它輸血？為什麼要給它輸血？」
賴小民給它輸血，而且輸的特別高調。
2017年7月18日，賴小民曾率包括時任華融總裁柯卡生、副總裁王利華在內的一行90餘人來到天元錳業，並把華融的半年度工作會議也定在這家公司召開。
會上，賴小民要求華融上下全力支持天元錳業。
一位華融內部人士接受採訪時，說兩家公司「超異常合作」，就是因為兩位老板理念一致，「非常談得來」。
因為「談得來」就獲得賴小民大力幫助的爛企業，還有臭名昭著的中弘股份。
中弘股份幕後的老板王永紅，是賴小民的江西「老表」。
▲來源：新浪財經
王永紅最初靠在北京朝陽區炒地發家，後來做了房地產，但幾乎沒有建樹。
直到遇見了賴小民。
背靠華融這座大靠山，中弘股份花起錢來根本不心疼，很快就進行激進擴張，恨不得一年換一個熱門項目做，但從來不做深入調研。
這些項目的命運顯而易見，幾乎就沒有走到實質性開發階段的。
業內評價，賴小民的老鄉王永紅從不做實業，做的就是「大投機」。
到後期，中弘的逾期債務一度超過50億，且還不斷增大，隨時可能缺血而死。業內心照不宣，不去接手，只有賴小民慷慨地伸出援手。
賴小民讓華融旗下的子公司，為中弘股份提供上億美元級別的融資。給這樣的企業輸血，與國家提倡的「服務實體經濟」顯然各走各路。
事實也證明，賴小民一出事，王永紅和中弘馬上就頹了。
王永紅不再天馬行空的談項目、扯未來，而是匆忙從中弘套錢，劃走61.5億元，逃亡香港。
拿著本不該屬於他的錢，住在「望北樓」上，抱著那位從《金陵十三釵》裡走出的女明星。
好不愜意。
像這樣明顯不靠譜或存在利益輸送的例子還有很多，比如「下周回國」的賈老板的樂視，也有華融的身影。
「財神爺」坐久了，賴小民脾氣排場自然也大了起來。
華融內部員工曾透露，賴小民喜歡前呼後擁、個人崇拜。
「個人語錄和訪談在公司樓宇大小螢幕滾動播出，220多條理念要求隨時更新，自己的專著要求人手一冊。」
賴小民對外自吹自擂：「我任後這幾年賺了11個華融。」
▲來源：新浪財經
俗話說，富貴不歸鄉，如錦衣夜行。有錢有地位了，怎麼能不跟舊相識顯擺顯擺？
賴小民同學回憶說，「班裡搞一些聚會，賴小民也來參加。他還帶著手下的人來，手下的人做得不讓他滿意了，他就當眾訓斥他們。」
不僅如此，賴小民還喜歡搞小圈子，因為他是江西人，華融內部人士基本都知道「36局「的存在。
36是江西的行政區劃代碼，中國華融的職務升遷，「沒有點36局的關係還真不行」。
03
常言道，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事實上賴小民最初也不是這個樣子的。
與很多接受組織調查的官員一樣，賴小民也曾是「貧窮的少年、奮鬥的青年」。
1962年，賴小民出生於革命老區，江西瑞金市的一個窮山村。正因為窮，賴小民一心想通過讀書來改變命運。
▲來源：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1979年，17歲的賴小民成了縣裡的文科狀元，考入了江西財經學院。他是村裡面第一個大學生，算得上是全村人的希望。
當時江西財經學院是人民銀行直屬院校，靠著國家助學貸款，賴小民學了4年的國民經濟計劃專業。
賴小民的大學班導曾告訴《環球人物》記者：「賴小民在大學時並沒有談戀愛，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學業上。我還鼓勵班上的黨員發展賴小民等人入黨。」
1983年，他被前來招聘的人民銀行資金處主任看中，隨即進入人行總行資金處工作。
進入總行工作，賴小民出身革命老區的身份為他增色不少。1986年，年僅24歲的賴小民就升任資金處副處長。
很多公務員奮鬥一輩子想做個科長都困難，而賴小民24歲就已經是副處了，可見其工作能力，絕不是泛泛之輩。
1994年，在人行工作了11年的賴小民，再一次被提拔，這一次他成為了中央資金處的處長。
在央行工作了20年，2003年，賴小民調任中國銀行業監督管理委員會銀行監管二部副局級幹部。此後又擔任過銀監會北京監管局局長、黨委書記，銀監會辦公廳主任等職務。
假如賴小民的生命在40歲戛然而止，那麼組織上對他的評價會是好幹部，年輕有為，痛失了一位好同志。
但不幸的是，命運沒有假如。
2008年下半年，正在中央黨校中青班學習的賴小民接到組織安排，希望他去華融任職。
據他自己說，時任銀監會主席劉明康和分管副主席找他談了4次話，希望他去把華融做起來。
▲來源：網易
賴小民表示自己「在銀監會，幹得是蒸蒸日上的辦公廳主任」，不願到這個落魄、邊緣化的企業去，「想在仕途上一路走下去」。
嘴上說不要，但身體是誠實的。那一年賴小民不僅走馬上任，還第一次得意地帶著隨從去參加同學會，大秀了一把。
「成名每在窮苦日，敗事多因得意時」。按照組織調查結果，賴小民貪污受賄的第一年，正是2008年。
尾聲
落馬後的賴小民，因被查出有100套房、100位情婦和100個關係人，被戲稱為賴三百。
他短短十年貪腐到如此程度，不僅造成了極大的國有資產流失，讓百姓感到某種撕裂，甚至給了外媒抹黑的機會。
2019年4月，被賴小民一手提拔上來的「江西老鄉」黃新，被妻子實名舉報有情人60多位，嫖資3000元每次。
▲來源：網易
這可真是上行下效，腐敗橫生啊。
建國以後，被判正法刑立即執行的貪官，從來沒有能被「刀下留人」的。
可以說，賴小民的死幾乎成為了必然，也是大快人心的。
2020年8月，《環球人物》記者來到江西瑞金，採訪了賴小民的鄰居。
一位老鄰居對記者說，他們家那時候很苦的：
「他父親就像個駱駝一樣推著一輛兩輪車，給人家送貨，掙得錢很少。賴小民的母親給人家縫衣服、縫扣子，收入也特別少。」
賴小民的父母辛辛苦苦供他讀書，為兒子的優異成就而感到高興，肯定也無數次設想過兒子光亮的未來。
賴小民被抓一年後，她的母親在江西老家去世，往日爭著來「拜碼頭」人不見了，鄰居說「賴家門庭終歸於冷清」。
我想，賴小民最後的模樣，一定不是童年時他母親設想過的那個樣子。
值得警醒的是，當年加入WTO，面對龐雜多變的市場環境，我們一些國企的監管措施沒有及時跟上，導致賴小民這樣的人可以獨攬大權，舒舒服服地貪污受賄。
就在元旦前，我們剛談判下來《中歐投資協定》，如果順利簽署的話，接下來我們將迎來更加開放、競爭更激烈的新環境。
顯而易見的是，還會有一批幹部被推到前面，賴小民的結局或許會給這些人提前敲響一個警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