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9年搬家14次,這位東北小夥子最終移民到加拿大

本文來源:看客inS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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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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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生活所迫,誰願背井離鄉。」

2006年7月,我從大慶石油學院(現東北石油大學)畢業,開始為找工作做準備。

此前我也想過讀研,奈何家裏條件不允許:父親沒有正式工作,我和姐姐從小跟著他,披星戴月進入東北林場砍樹。

他怕我倆跑丟,經常一邊砍,一邊在深林裏呼喊我們的名字;記憶當中,我們是一直搬家的,從老王家搬到老李家,半年後又搬到老孫家,跟別人共用一間屋子,睡南北炕,中間只隔個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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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父親在吉林老家。

「好好學習,才能有出路。」父親曾百般囑咐。

2002年,我以超過吉林省重點線30分的成績,考入大慶石油學院電信專業,大四那年找了份兼職,給一個女孩當英語家教。

她家的裝修亮瞎眼球,衛生間馬桶的開關我就找了半天。

聽說她父母已經辦好了加拿大的投資移民,高考完就送她去蒙特婁。

那是我頭一回聽說「蒙特婁」。

女孩眉飛色舞,跟我暢想西式風情。

我偶爾尷尬笑笑,就是聽個熱鬧。

畢竟,我只是為了那200塊補習費而已。

▲在大慶上大學

聽聞長三角電子廠眾多,那年7月,我踏上開往蘇州的火車,進了吳江某電子廠。

這份工作只維持了兩個月——聽宿舍裏幹了6年的大哥說,廠子是台灣的代工廠,「副經理」以上基本全是台灣人,職位最高的大陸人就是我們科長了——他幹了快15年了,為人處事還如履薄冰。

每天上下班,還解褲腰帶、過安檢門,起初新鮮,後來漸漸有被侮辱的感覺。

於是,我年少輕狂辭了職,帶著一只大編織袋,從蘇州奔往北京。

在北京,沒搬過5次家不足以談人生

2006年11月,北京站熙熙攘攘,空氣中是希望的味道。

按照哥們小卡的囑咐,我坐13號線到知春路下車。

等他來接的間隙,我貪婪地環顧四周,想起父親的另一句箴言:「男孩子闖一闖,沒什麼壞處。」

當時唐家嶺還是一片荒蕪,農民修起了三四層的小樓,每層隔出十幾個格子間,廁所是公共的,冬天漏風,夏天惡臭。

我和小卡住進了其中一間,月租300塊。

也不知道誰給我灌輸的思想,總覺得外企高人一等。

我每天去網吧投簡歷,一門心思想進外企,2007年初,還真被一家總部在新加坡的公司錄用了,職位是軟件測試工程師,負責測試攝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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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拍攝於北京

工作確定後,住在唐家嶺多有不便,我跟小卡互道珍重,拎起編織袋,搬入肖家河一處格子間。

和我合租的是大超,大學四年睡我下鋪的兄弟。

大超喜歡周星馳,畢業後也離開了遼寧,開始北漂。

經過幾次面試挫敗後,有天,大超「啪」的一聲,往我上鋪扔了一個紅彤彤的證書。

「這啥玩意兒?」室內燈光昏暗,看不太清楚寫的什麼。

「哥們兒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大超仰脖沖我說。

我打開一瞅,封面印著「演員證」,大超說這是花了100塊錢辦的,可以去做群眾演員。

「你要進軍娛樂圈啊?」

「嗯呢,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王寶強不也是群眾演員出身麽?說不定哪天哥出名了呢,要我簽名你得抓緊啊。」他很認真。

「行,超哥加油,我等著那一天。」我深吸一口煙,臉上露出不屑和尊重並存的復雜表情。

▲大學的幾個哥們幾乎都在北漂。右二是大超。

我上班的公司在海澱區萬泉莊,試用期工資只有1800塊,沖著外企、寫字樓、白領的光環,我不計較。

測試組有個本科應屆畢業生,一開口就知道是北京人,每次出現在工位上時,總是氣定神閒,透著一股自信。

後來他教給我不少東西:安裝各版本的操作系統、備份50多個GHOST鏡像、一鍵還原系統、硬碟分區、調試測試環境……我自愧不如——早知道就報考北京的大學了,即使再爛的學校,4年的北京生活也定能教會我更多東西。

轉正後工資是2500塊,依舊不夠開銷。

畢業後要還助學貸款,我兜裏窘迫,只好靠著套現和透支信用卡來維持——從X商銀行的信用卡刷出錢來,有一個多月的還款空檔期,再從農X銀行的信用卡刷出錢去,補X商銀行的窟窿,根本沒有余錢給吉林的父親補貼家用,但父親則逢人便說:「我兒子大學生,現在北京上班了。」

逢年過節面對親戚鄰裏,他笑得越得意,我心裡越不是滋味。

有天,我回唐家嶺找小卡,指著隔壁上地中關村軟件園的樓群,信誓旦旦地說:哥將來有一天肯定會在這裡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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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我曾在VIMICRO工作過。公司的CEO參加火炬傳遞接力,我也蹭了一張照片。

都說在北京,沒搬過5次家不足以談人生。

北漂半年,我就搬了6次,每次基本都是10分鐘可以打包走人。

2007年2月,大超找了一份做電路板組裝的工作,為了上班方便,我倆搬到了青龍橋附近那片等待拆遷的老平房。

下了公交,要彎彎繞繞經過一段廢墟才能到達出租屋,好多次我下班路過,總有花枝招展的女同志跟我眉來眼去。

住了一個月,我倆又決定搬家,理由是「人員太雜」。

搬到哪兒,想不起來了。

4月,我跟大超分道揚鑣,搬去了五道口威盛大廈對面的胡同裏。

每天清晨從群租房出門,抬眼就能望見天價的華清嘉園小區。

這次和我睡上下鋪的人叫大寶,是大學同寢的鐵哥們,四平人,大學時期,我們總愛開他玩笑,說他是四平精神病院跑出來的——但凡一個有正常思想的大學生,都不會在思想政治課上一本正經、磕磕巴巴地提問道:「老師,我們學這東西有啥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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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在石油大院群租房。

2007年6月,我搬到地質大學旁邊的石油大院,弘彧大廈的旁邊,住著月租400塊的上下鋪,跟大超重新聚到了一起。

原本的兩居室被隔成4間。推開隔斷的門板,嘎吱一聲就能頂到床沿。

做菜的油煙混合著廉價香煙的氣味,在封閉的空間裏發酵,我懷疑過敏鼻炎就是那時得的。

大超喜歡在起點網看小說,如癡如醉能熬一宿。

我則刷《六人行》,看佟大為馬伊利演的《奮鬥》,裡面有句台詞:「如果我一輩子窮困,你還會愛我嗎?如果你一輩子努力,即使窮困我也還愛你。」

看到這裡,我狠吸一口。

彼時,我的高中女同學嫁給了一位部隊大院的小伙,對方在北京有房有車,在航天局機構工作;初中同學的女友在北師大讀博,兩人情投意合,在小西天附近買了房子;還有一哥們,畢業後爸媽掏了首付,在回龍觀置辦了一套房子,只需要他還月供。

而我拿著2500元的月薪,早已被屋價遠遠撇下。

▲在北京遊玩

「夜晚的北京萬家燈火,星星點點中何時才有我的家?」我問大超。

他白我一眼:「洗洗睡吧,明天還得上班。」

「我談戀愛了,發現女友薪水比我高不少」

電腦右下角的企鵝一直在閃動,點開看,是小卡的留言:「8月份打算去北京周邊hiking和橋降,你有時間參加吧?」

「大概多少花費?」我單刀直入。

「AA制,沒多少,就火車票和農家樂飯錢。有個老外朋友,有專業設備,你要是去,咱倆去他那碰個面。我同時上網發帖子,看看還有沒有一起去的。」

「好,去!」那些年我癡迷英語,一聽有機會練口語,就答應了下來。

同行的有8個年輕人,其中包括小卡的2位朋友,1位我們的初中女同學,老外Derek和他的中國女友,還有兩位在水木社區跟帖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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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king大合照

兩位通過論壇報名的姑娘,一位特別愛說,一位特別愛笑。

愛笑的那個叫小花。

第一次聽到她的笑聲時,我首先想到的是「黃鶯出谷」。

別人說啥她都能戳中笑點,仿佛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開懷,讓人心情也不自覺愉悅起來。

當晚,我們在河邊宿營,夜裏淅瀝瀝地下起小雨,早晨起來,涼意襲人,小卡呼大家去旁邊的橋上速降。

我自告奮勇,美其名曰給大家做個表率,現在想來,難免有出風頭的意思。

那次一別,我對小花有了莫名的感覺。

上網時,總期待電腦右下角一閃一閃的QQ頭像是她。

▲我和小花的合照

那段時間,日子四平八穩地過著。

一天,滿臉青春痘的組長突然宣布,他要調去新加坡總部上班了。

新加坡啊,我除了「鞭刑」,其他一概不知,除了羨慕就是感慨。

北京小伙老氣橫秋地拍拍我:加油,好好努力,面包會有的。

回到合租房,地質大學的小胡約我去弘彧大廈門口擼串。

夜晚的北京繁華喧囂,風中彌漫著孜然羊肉的味道。

饕客們推杯換盞,都在指點江山。

酒過三巡,我吹噓公司的趣事,感慨生活不易,小胡則夢想著畢業後幹一番事業,怒罵著操蛋的大學生活什麼時候能結束。

我倆你來我往,羨慕著對方。

9月29日,一行人又相約去密雲白河hiking。

這次我答應得很爽快,因為聽說小花也去;11月23日,相識整三個月後,我和她確定了戀愛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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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起見證了2008年北京奧運會,主題曲是這麽唱的:「北京歡迎你,有夢想誰都了不起,有勇氣就會有奇跡」。

2008年6月,我告別大超,和小花搬進了紫城家園一處「三改五」,月租700塊。

戀愛後,我才知道有個衣服牌子叫做VERO MODA,而她一畢業就比我工資高很多。

我開始把頭髮剪短,不再靠倒騰信用卡來維持生活,我想脫貧,我想有個自己的小窩。

2008年,我收到國內一家知名晶片研發公司的面試通知。

面試官是位測試經理,說話言簡意賅。

「簡單介紹一下你的工作經驗吧。」她笑笑說。

「你好,我畢業1年,目前軟件測試工程師在職,主要負責測試攝像頭的應用程序和驅動程序……」我心裡突突地緊張著。

「剛畢業一年,為什麼就要跳槽呢?」

這個問題我早有預料。

「貴公司是晶片行業翹楚,我現公司的攝像頭產品用的就是你們的晶片,產品和軟件我都比較熟悉。至於為何要跳槽,實話說,一是覺得晶片是所有產品的靈魂,希望自己能夠學習並且貢獻一份力量。第二是,我談戀愛了,發現女朋友的薪水比我高不少,我要更加努力工作,提升自己的價值。」

她沒想到我會如此坦白,咯咯地笑出聲來。

我順利拿下了offer,在全是歸國碩博的公司裏,成了為數不多的本科員工之一。

為我高興的同時,小花也在不久後跳槽到了我夢寐以求的中關村軟件園,薪水又高我一等——儘管和同齡人相比,我倆的薪水都談不上高。

▲我們的結婚照

2011年,我們領了證,在北醫三院驗血那天,醫生宣布小花懷孕了。

「咱得抓緊去婦幼保健院排隊建檔了!」新生命的到來讓我興奮不已,但俗話說得不錯,貧賤夫妻百事哀,很快,一系列問題便接踵而至。

「有能耐,你自己整租啊」

「7月是預產期,咱們又得搬家了。」一天,小花對我說,語氣裏稍有怨氣。

「嗯,等過了農歷年,我出去看看房源。」我搪塞道。

「我看了,整租都好貴啊,一個月至少四五千塊錢。」她補充一句。

「再貴也得租啊,帶著孩子哪能還合租呢?我多逛逛同城論壇,問問中介吧。」我信誓旦旦。

北漂9年,搬家幾乎是我們的生活基調。

從龍鄉小區、紫城嘉園、清河南鎮、二裏莊、霍營、安寧莊北裏、清緣東裏、安寧裏南小區,到強佑新城,算起來基本每年搬一次。

住在紫城嘉園時,我倆還被黑心中介扣了押金。

合租的5家鬧到了朝陽區派出所,只見中介翹著二郎腿,笑呵呵地抽著煙,一看就是所裏的常客。

民警讓我們自己協商,硬生生耗了一下午也沒結果,大家紛紛敗下陣來。

都要上班糊口,跟他們實在耗不過。

居無定所之餘,小花的身體狀況也堪憂。

在孕期5個月的例行產檢中,她被查出「宮頸機能不全」,險些流產。

那陣子,她一有時間就逛媽媽論壇,惡補知識,在孕酮和雌激素的作用下,經常看著看著就開始情緒低落,憂心忡忡:

「奶瓶、奶粉、學習筷、牙膠、輔食機,X寶買,不放心,在實體店買,又貴。」

「坐月子怎麽辦呢,你只能休一兩周,我產假也只有4個月,之後上了班,誰來照顧呢?沒有幼兒園願意收這麽小的嬰兒,再說,我也不放心。」

「還有啊,沒有北京戶口,以後孩子上學怎麽辦呢。」

……

「哎呀,你就別想啦行不?先把身體調理好比什麼都重要。」我強裝鎮靜,擠出笑容給她捏捏肩膀,自己卻陷入沉思——這些問題,我居然從來沒想過。

在之後的日子裡,問題如同巨石,逐塊壓在身上,終於,在大年三十那天,我倆因一件小事徹底崩潰,窩在次臥裏狠狠地哭了一場。

那時,我們蝸居在二裏莊的次臥裏,主臥是我大學同學和他女友。

起初相處還算愉快,但他倆每回洗完澡,總會弄得浴室地板上全是水。

小花懷胎數月,我怕她摔倒,提醒過2次,對方依舊我行我素。

有天,我再次好言提醒,結果同學的女友急眼了,懟了回來:「有能耐,你自己整租啊。」

我一向不敢與人爭執,只好強忍著火氣回了房間,開始上網找整租的房源。

那時,北京的屋價已經「起飛」,對我來講,買房是不大可能了,除非中了彩票。但為了老婆和孩子,我必須另謀出路。

和眾多北漂一樣,原本我們打算在北京再工作幾年,掙點錢,實在不行就回老家生活。

然而我是個愛折騰的人,覺得技多不壓身,戀愛後便撿起了《新中日交流標準日本語》,試著重新回爐,參加日語等級考試;

2010年,我又琢磨起留學美國,沒事就泡太傻論壇啃英語,考GRE,但工作太忙,紅寶書背了又背,基本上止步於abandon,GRE考了兩次,同樣鎩羽而歸。

小花也試過考北京的公務員,發現同樣是條死胡同。

▲2014年,在公司上班。

2011年8月,天氣燥熱。

小花挺著肚子,把我拉到朝陽區某會場,參加一個關於加拿大魁北克省技術移民的講座。

我當場吐槽:「移民,那得需要花多少錢啊!」

「中介都是騙人的,說得天花亂墜,你交完錢,就是菜板上的魚肉了!」

「再說,我們出去後,能幹啥啊?」

……

但為了慰藉小花,回家後我還是查了相關政策,評估了可行性後,花了將近2萬人民幣,報名了北京的法語課程。

實話說,當時我仍舉棋不定。

移民論壇裏,一邊是移民中介把海外吹成人間天堂,一邊是移友現身說法,說出國後找不到正式工作,只能到餐廳端盤子。

親朋好友也不看好:這玩意兒哪那麽容易?都是有錢人的遊戲。

一天,同事凱西問我:「國內交通便利,各種美食美景,生活得挺安逸的,為什麼要跑去陌生的國家重新開始呢?」

她是公司上海分部的銷售,考過英語專八,我經常向她請教英語,便漸漸熟絡起來。

「那可能是因為你有上海戶口,父母也都能伸手幫忙照顧孩子,所以生活壓力沒那麽大。」

我試著從她的角度來解釋,「而且你們在上海有自己的房子,還2套呢,跟你比不起。」

「哎呀,位置比較偏遠,又不是什麼豪宅,國內的工作機會多,賺錢機會也比國外多多了啊。」她岔開話題。

「話雖如此,賺錢機會再多,我沒那能力、沒那頭腦也沒用啊。」這是我的心裡話。

「那加油啊,繼續折騰,等你的好消息!」她不再和我爭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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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雅思宣講課

上課地點在萬泉莊附近,周六日全天,為期一年。

我500學時,小花300學時,她挺著肚子跟我一起上課,午餐就在周邊的蓋飯小餐館解決。

學法語同樣是從26個字母開始,我們需要忘掉英語,從零開始學習發音。

看法國電影、聽法語廣播,還要隨時隨地聽音頻資料磨耳朵。

這種沒有娛樂、沒有假期的日子,整整過了一年。

完成了500學時後,我開始備考,跟其他小留學生一樣,背單詞、刷題、準備口語語料。

在北京語言大學的第一場考試並不理想,又備戰了幾個月後,我前往青島法盟再次考試,最終取得了口語B1、聽力B2的TCF成績,之後火速整理公證材料,提交了加拿大魁北克的技術移民申請。

早前已有傳聞說,加拿大的移民政策開始收緊,對語言的要求會越來越高。

我的材料提交後,就如石頭沉入大海,沒了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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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法語成績

「難道要兒子重蹈我的覆轍麽?」

2012年6月,我在安寧莊北裏整租了一個55平米的兩居室,月租3300塊。

7月末,兒子出生了。

我沉浸在初為人父的喜悅中,挑了個日子,連夜請假趕回吉林,準備給孩子上戶口。

然而,當我把證件擺在片警的面前時,我笑不出來了。

「辦不了,孩子上不了你的戶口。」民警瞥了眼我的戶口本,頭也不抬,把證件往回一推。

「為什麼呀,我這大老遠的從北京趕回來,我……」

「北京趕回來怎麽了,不能落戶還是不能落啊,你這不符合政策。」他打斷我的話。

「我是土生土長的吉林本地人,大學畢業後戶口又從大慶遷回咱吉林,有什麼不對的嗎?」我有些暴躁了。

「你這戶口本只有你一人,為什麼你是戶主,你不知道嗎?」對方反問,「你這戶口是掛靠的!」

「掛靠什麼意思啊?」

民警白了我一眼:「你不是本地常住人口。」

後來他還說了啥,記不清了,只記得費解、委屈和憤怒一股腦湧上心頭,那一瞬間,孰對孰錯已經不重要,從小四處漂泊的我,再一次感受到無依無靠,仿佛一棵野草,隨風飄零。

而後來發生的一次意外,更是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經過一番周折後,兒子的戶口最終落到了陜西,小花的家鄉。

小花的產假結束後,我們在社區請了保姆,開銷很大。

2013年春節,父親主動跟我們講:「過了年就別請保姆了吧,糟蹋錢,我給你們帶。」

那段時間,我白天上班,晚上復習雅思。

恰逢公司和一些國企甲方打交道,有時甚至連按一個電源按鈕的事情都需要我專門跑一趟,每天忙完工作、家務和學習,往往已是夜裏11點;周末則是無一例外在家自修,沒有娛樂不說,最熬人的是被霧霾加重的過敏性鼻炎——每隔兩周準時犯病,一連十幾個噴嚏,頭暈腦脹,眼淚止不住地流。

面對生活的一地雞毛,我像個異類一樣在北京苟且著,父親願意來搭把手,自然是救我於水火之中。

但照顧孩子是個心細活,我不確定,幹了一輩子重活兒的父親,能否應付得來。

▲從那時起,一個年近7旬的老頭便推著年僅7月的嬰孩,穿梭在安寧莊附近的小區和公園裏。

他不會使用手機,我常常提心吊膽,一下班就往家裏趕。

一個普通工作日,我鼻炎又犯了,請假回家,硬挺著復習雅思。

父親推著嬰兒車,在樓道裏轉圈哄睡。

忽然,門外傳來「哇」的一聲慘叫。

「怎麽啦?!」我火速推門出去。

父親一臉懵,嘟囔著:「不知道啊。」

兒子撕心裂肺的哭鬧早已響徹整個樓梯間。

我定睛一瞧,父親嘴上的香煙沒了煙頭,低頭一看,兒子的脖上已經被燙焦了。

我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之後的場景,不想回憶了。

奔往醫院的路上,兒子在我懷裏抽泣了一路,我的眼淚止不住簌簌往下掉,忙碌的工作,糟糕的身體,移民的挫敗,亂成一團的家庭瑣事,那一刻,所有的委屈翻江倒海地湧上來。

「難道要兒子重蹈我的覆轍麽?」想到這裡,我繃不住了。

陸續跑了3家醫院後,才找到願意收治的積水潭醫院。

醫生定級為二度燙傷,包紮處理後對我說:「小伙子,你慶幸吧,還好只是燙到了脖頸,要是煙頭掉到眼睛上可就毀了!」

小花過來安慰我:「別責怪你父親了,他也不容易。」

但她越平靜,我越自責。

我們的生活需要一些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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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疤也烙在了我心上。

一天,我的QQ彈出了凱西的消息:「小草,小草,我老公也在研究移民政策了!」

「咋,說來聽聽,被誰刺激了?」我困意全無。

「很多因素,他還沒到40,已經快『聰明絕頂』了,工作壓力太大,他一個理工男,又不懂得變通,總是加班,還受夾板氣,咱們沒那麽缺錢,他也就不想這麽拼了;而且女兒有過敏性鼻炎,他總覺得國太空氣可能好一些……」

QQ聊天窗口提示「對方正在輸入」,我便沒有打斷她。

「再加上女兒隨我,是上海戶口,他也想遷到上海來,但最近辦戶籍被卡,把他惹毛了。他打電話去問,官老爺頤指氣使,說他這種情況要投奔我的話,最好再考個研究生學歷,不然就得等個十年八年的,把他刺激到了,氣得直罵人呢!他就是一根筋,受不了這窩囊氣。」

「戶口轉到上海可能比辦移民還費勁吧?」我猜。

「可不是嘛!我們可能也得考慮技術移民啦,以後多跟你請教啊!」

就這樣,凱西也走上了曲折的移民路,準備申請澳洲的州擔保項目,但後來目標項目的職業列表變更,他們的職業被刷掉了。

我的情況也不樂觀。

2012年末,我申請加拿大留學簽證被拒,理由是「移民傾向」和「資金不足」。

截至那時,我共考了8次雅思,7次G類,1次A類,每考一次,都是將近1800塊的報名費,但依舊沒達到「4個6」的成績。

▲春節,給出租屋貼上對聯。

沒有「4個6」,適合我的移民項目就不多了:

雇主擔保和投資移民都需要金錢支撐、聯邦技術移民門檻又太高,我踮著腳都夠不著;加上各省提名政策飄忽不定,我一度想過放棄——午夜學累了,要不算了;鼻炎犯了,要不別考了;朋友約吃飯,活在當下得了,還折騰個啥勁兒。

然而,每次看到同事為孩子上學滿臉愁容,為買車搖號屢屢搖頭,很多根本無解的問題,讓我越發看不到留下來的希望。

我咬咬牙,告訴自己:再碰一碰運氣。

「為啥這些精英削尖了腦袋非要出來呢?」

後來,還真被我碰上了。

2014年,加拿大NSNP項目(新斯科舍省省提名移民)出爐,在全球開放接收150個家庭,且不需要雅思「4個6」的約束。

我熬夜備齊了材料,開放當天就遞了上去。

據說截止前,全球至少有5000份申請,而我們幸運地成了150個被抽中的家庭之一(更巧的是,凱西一家也被抽中了)。

拿到省提名後,便進入到聯邦申請階段。

事情漸漸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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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語報紙上登載了一篇文章,大意是「我們需要移民」。

2015年,等待辦理移民加拿大的過程期間,幸運又一次降臨。

為了雙保險,我還搶到了紐西蘭的銀蕨簽證(銀蕨簽證名額稀少,每年全球只有300個,被稱為「熊貓簽證」,一度被中介炒到30000塊人民幣。該簽證已於2019年永久關停),只要在9個月內找到對口的本職專業工作,即可申請全家移民紐西蘭。

6月,我辭掉工作,話別同事,抱著未知,登陸了奧克蘭。

漂泊海外,心情和北漂時差不多,只不過多了一絲患得患失。

我在這裡結識了一幫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們大多來自百度、惠普、華為、IBM、阿里、京東、Oracle、騰訊、愛立信等公司,工齡10年左右。

「為啥這些精英削尖了腦袋非要出來呢?」小花曾經問我。

「這就是圍城吧。」我想了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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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奧克蘭和「移友」們聚餐。

為了方便出行,我在奧克蘭買了人生第一輛汽車,儘管是二手的,但提車那天仍激動難抑,摩拳擦掌想上路試試。

結果,在一個Y字形的停牌路口時出了意外——一腳油門往右拐時,左側一輛皮卡車疾馳而過,完了,蹭上了。

朋友幫忙把車開回我的住處。

那是個4人間的上下鋪,陰冷潮濕。

想到兩個月以來,我面試的2家公司都以失敗告終,而身邊移友的經濟條件、個人能力又都比我強,頓時,強烈的挫敗感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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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剮蹭後的小車

「老公,今天有面試機會嗎?」微信電話響了,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沒有,老外辦事效率太低了。」我埋怨著。

「那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她故意賣關子。

我眼睛一亮:「不會是加拿大簽證下來了吧?」

「是啊,我今天收到大信封啦!!!」

電話那頭,小花放聲大笑。

印象中,好久沒聽到她那無憂無慮的笑聲了。

我怔了怔,原來不是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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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9日,在多倫多機場。

後記

那年10月末,我們一家登陸了加拿大。

之後,我被Halifax一家廣播設備公司錄取,職位是軟件測試技術員。

努力工作了一年後,全家又搬到了渥太華,小花拿下了某網絡公司的職位,從此恢復了「雙IT」的局面,和在北京時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我想都沒敢想的買房一事,在加拿大成了現實。

通過銀行評估,我們最終以5%的首付買下了一幢獨立屋,在那裏迎來了二兒子和三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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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一家五口住的小屋。

故鄉容不下肉身,他鄉容不下靈魂。

移民並不意味著能一次性解決所有問題,無論漂在何方,煩惱依舊如影隨形。

只不過,全在於我如何看待。

在加拿大面試第一份工作時,面試經理問我:「Why do you move to Halifax?」

(你為什麼選擇哈法這個小城市?)

我是這麽回答他的:「To be honest, I am trying to pursue my inner peace.」

(坦白講,我在追求自己的內心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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