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長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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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張維納
武阿姨5個月沒有跳廣場舞了。
每天晚上7時,距她門店只有200來米的廣場舞準時開場,熱鬧的音樂一路傳到武阿姨耳朵裏,她說她內心已沒有一絲波瀾。
武阿姨創業了,附近小區居民都喊她「武團長」。
高峰時期,她上線了7個社區團購平台,為周圍3個小區居民服務著一日三餐和家庭日用。
64歲的武阿姨沒有意識到,她正親身參與的,是一個萬億元級市場規模的新風口。
▲11月4日,光谷新世界恒大華府小區團購平台團長向桂珍家,擺滿當天暫存各種團購商品,她的周到服務廣受居民好評。
社區團購對於武漢人來說並不陌生,歷經疫情後,沒有哪一座城市比武漢更熟悉社區團購模式。
阿里、拼多多、滴滴、寶能等巨頭紛紛布局搶占這一商業風口,而武漢的「廣場舞大媽」們,也無意識地參與到了這場估值萬億元市場規模的創業大潮中,她們在其中或擔任團長,或成為團長們想吸引的客群。
激烈的社區團購爭奪戰之中,爭奪「廣場舞大媽」成為當下互聯網巨頭們的搶奪重點。
「這麽容易就賺錢了?」
▲11月4日,光谷新世界恒大華府小區團購平台團長向桂珍在家中忙碌著。
武阿姨的丈夫在漢口後湖開了一間菜鳥驛站,她協助丈夫收發快遞。
去年6月,兒子幫她在一家社區團購平台註冊成為一名團長後,武阿姨再也沒有時間跳廣場舞了。
附近居民通過微信小程序下單,武阿姨接單,次日平台送貨,武阿姨收發。
「這麽容易就賺錢了?」武阿姨覺得不難,這和做快遞差不多。
她的第一批顧客是相熟的廣場舞姐妹。武阿姨把商品鏈接發到了舞友微信群內,吆喝大家下單。
跳舞結束後咵天,她常把話題引到團購的商品上,問問當天收到的排骨怎麽樣,團購的海鮮都有什麼做法。
有了舞友姐妹們的口口相傳,加入團購群的人越來越多。
很快,武阿姨發現時間不夠用了。
微信群從最初的20餘人,擴張到100餘人,如今,近500人的客戶掌握在武阿姨手中。
團購平台的訂單量也從幾單增加到了幾十單,目前穩定在日均百單的水平。
▲11月4日,光谷新世界恒大華府小區團購平台團長向桂珍在家中忙碌著,做好居民取貨記錄。
更明顯的是,找武阿姨做團長的人越來越多。
10月29日,橙心優選市場推廣工作人員在武阿姨店裏聊了兩個多小時,邀請武阿姨到橙心優選做團長。
「不做了,不做了」,武阿姨一口回絕。
她打開手機給對方看,食享會、十薈團、美團優選、餓了麽社區購、興盛優選、寶能買菜、友家鋪子等7個社區團購鏈接出現在武阿姨「常用小程序」名單中。
但最終,沒有經得住遊說,武阿姨還是註冊了。
橙心優選工作人員當天發展的團長不只武阿姨一人。
以武阿姨的菜鳥驛站為中心,方圓500米範圍內,10人被橙心優選發展為團長,他們中有寶媽、夫妻便利店老板,還有列印店老板;方圓1公里範圍內,擔任橙心優選的團長數量高達32位。
這也是武阿姨最終決定再接一個平台的原因,「你不做,總有人做」。
得社區者得線下,得團長者得社區,爭奪「武阿姨」成為零售行業搶占市場的關鍵。
電子商務研究中心主任曹磊在接受長江日報記者採訪時表示,作為線下顆粒度最小的流量單元,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為,「誰掌握了社區的流量誰就掌握了線下的生意入口」,而這個入口的能量無疑將再造一個互聯網巨頭。
他進一步解釋,互聯網人口紅利逐漸消退,線上流量見頂,國內互聯網巨頭希望回歸線下維持用戶增長,而線下入口繞不開社區。
挑出性價比最高的貨品她立志做「社區薇婭」
▲11月4日,北洋橋鑫園小區團購平台團長劉敏忙碌著,為團員居民取貨,並做好記錄。
和武阿姨一樣,家住北洋橋鑫園社區的劉敏也深知「廣場舞大媽」的購買力和帶貨力。
做了15年全職太太,46歲的劉敏在去年3月做起了團長。
為了推銷筒子骨和鹽凍蝦,劉敏決定「潛伏」在廣場舞的人流中。
她目標明確,要通過廣場舞結交更多阿姨,她們是家庭采購主力,也是價格敏感型群體,與社區團購消費者畫像高度吻合。
劉敏的判斷沒錯,若有一位阿姨對某款商品贊賞有加,就會帶動至少三位舞友加入,這被社區團購公司稱之為「社交裂變」。
▲疫情之前,劉敏的微信群裏僅有300多位客戶,如今,她手上有3個500人微信群。劉敏回憶,他們小區在疫情期間的一次訂貨量,相當於搬空一個中型超市。
但在北洋橋鑫園做團長並不容易。小區門外是北洋橋糧油批發市場,臨街一樓商鋪一家挨著一家,從食用油到米面粗糧,從雞鴨魚蛋到生鮮冷肉,再到乾貨調料和各類水果,小區居民出門就能用批發價買到各類物資,每天從武漢三鎮坐公交到此采購的人也絡繹不絕。
守著一個偌大的批發市場,小區居民為何還要團購?
劉敏給了自己一個定位,要做「社區薇婭」。
劉敏知道,團長的影響力和輻射力遠不及網紅,但社區團長是一種更接地氣的KOL(關鍵意見領袖),他們能深刻影響中國人生活的最小社群單位——社區。
團長劉敏和主播薇婭一樣,其職責就是幫消費者挑選優品,且要低價。
以劉敏擔任團長的食享會平台為例,其每天推出的貨品在300款左右,劉敏的工作之一,就是要在繁雜單品中,為北洋橋鑫園居民選出性價比最高的貨品。
劉敏的心裡藏著一個小區大數據:有小孩的家庭,她會重點推薦牛奶、堅果等營養品;小區團購最多的洗衣液品牌、零食種類她更是熟記於心。
劉敏關心的是一個小區千餘戶居民的日常所需。
團購平台關注的則是社區背後的萬億元級家庭消費市場。
在這裡「沒人做得過我」
採訪團長向桂珍並不比採訪網紅主播容易。
她只有在回復客戶微信消息的間隙,才能和記者斷斷續續聊天。
向桂珍家住一樓,客廳內除了一張沙發,其餘空間都被團購物資占得滿滿當當,存貨冰櫃她家就有5台。
她坐在沙發的一個角落,埋頭紮在手機裏。
為方便鄰居取貨,她家的屋門一直敞開著。
▲11月4日,光谷新世界恒大華府小區團購平台團長向桂珍在家中忙碌著,為團員取貨。
採訪也被絡繹不絕的顧客打斷。
鄰居們拉著買菜小推車站在向桂珍家門口,向桂珍熟練地找到訂購商品,打包後再幫鄰居裝進購物車。
「在恒大華府做團長,沒有誰能做得過我。」向桂珍說,她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家住一樓,這為做團購提供了方便的取貨場所。
她有一對可愛的雙胞胎女兒,每有新品,向桂珍都會請女兒們錄制吃播視頻,孩子們對食物的肯定具有天然說服力。
「她還有個好老公」,來取貨的王婆婆細數了向桂珍丈夫擁有的技能,「幫我修過燈泡、通過下水道,油煙機也修過」。全能型老公也為向桂珍贏得了好人緣。
在社區團購模式還未出現前,向桂珍已經在小區探索了一條團購雛形。
早在2016年,她就開始幫小區的上班族買菜,此後,她組織小區居民一起買蝦子團螃蟹,她在其中賺取一定額度的服務費。
那時,她是獨立於平台的個體團長。
社區團購被評估為具有萬億元市場規模的新風口
▲11月4日,向桂珍在屋外種了些蔬菜花草,每天閒暇時間便細心打理。
如今,沒有哪個城市比武漢更熟悉社區團購。
即使生活恢復如常,消費者仍習慣於線上團購。
武漢,也成為各大平台搶占的重點市場。
8月底,拼多多上線「多多買菜」團購業務,首批試點的兩大城市裏,武漢是其一。
武漢本土社區團購企業,食享會公司總經理黃志華也向記者透露,疫情之前,食享會在武漢僅有千名團長,疫情之後,團長數量迅速擴張,增加到了3000餘人。
同時,湖北各地全面鋪開食享會團購業務。
2016年起,社區團購開始在小範圍冒頭,2018年逐步興起,2019年爆發。
但在去年下半年,由於盲目擴張導致各類團購平台快速沒落。
一時間,「鮮女果」關停了團購業務;「松鼠拼拼」微信小程序顯示無法下單;「你我您」並入十薈團。
有人曾用「半年瘋漲,一年大逃亡」形容社區團購的短暫輝煌。
今年以來,瀕臨危局的社區團購重獲新生,並迅速發展為較完善的新零售模式,阿里、拼多多、滴滴、寶能等巨頭紛紛入局,社區團購更被業內評估為具有萬億元市場規模的新風口。
優質團長被各家爭搶
▲11月4日,向桂珍為團員居民取貨。
在這條新零售賽道上,團長是距離消費者最近的人,是核心「銷售」,團長能左右訂單量和交易額,甚至直接影響平台的發展。
社區團購瘋狂地跑馬圈地,使得成為香餑餑的優質團長被各家反復爭奪,身兼多職是平台和團長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在記者的採訪中,鮮有團長只為一家平台服務。
「你不做,總有人做」,這是團長對自身生存的考量,同時,面對不斷推出的新平台,顧客也有貨比三家的消費需求。
誰的團長?誰的團?
採訪中,黃志華一方面坦言團長在團購業務鏈條上的重要性,但他同時也提到,早期社區團購依靠團長起量,但長期來看,團購平台能否取勝的關鍵在於供應鏈的強弱,包括平台能否有商品議價能力、能否獲得優質產品、能否提高配送效率。
這都為這場「廣場舞大媽」參與的大戲是否會持續地火下去提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