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權激勵制度:我在螞蟻集團錯過了一個億

本文原發表於螞蟻集團暫緩上市之前。

本文來源:AI財經社

微信id:aicjnews

作者:仉澤翔 鄭亞紅

幾天後,金融科技巨頭螞蟻集團的股票將掛牌交易,這個眾人矚目的企業引發了投資機構的瘋搶,市值將超過2萬億人民幣。

這一事件甚至引起了騰訊股價的上漲,因為螞蟻的上市,讓微信支付找到了定價的坐標。

11月1日,螞蟻集團公布網上搖號中簽結果,中簽號碼共有701696個,每個中簽號碼認購500股股票。

按照目前已上市科創板股票上市首日算術平均漲幅為161%,中一簽大概能賺5.54萬元。

除了這些中簽幸運者,更大的幸運者是螞蟻員工。

外界算了一筆賬,螞蟻集團員工激勵達到1376.9億元,人均826萬元,能買杭州一套300多平米的大房子,到處都彌漫著金錢的味道。

然而,這樣的計算方法本身具有迷惑性,每一次利益的分配基本都是金字塔頂尖的人拿大頭,而且行權意味著要繳納高昂的個人所得稅,所以普通人能直接財務自由的概率依然不大。

而對於更多人來說,每一次對財富的討論,其實背後是常人所難以想像的煎熬和付出。

暴富屬於少數人

林優在十年前加入阿里金融時,家裏人都不看好,作為金融系科班畢業的學生,銀行才是大多數人的歸宿。「去阿里這樣一家奇奇怪怪的公司是不可思議的。」

當時還沒有螞蟻集團,只有阿里金融。

而金融業務在當年的阿里巴巴還不穩定,監管政策也不明確。

他們的家人很多都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螞蟻集團是2013年支付寶和阿里金融合併之後,加上一些新孵化的板塊,整合出來的龐然大物。

林優的職級是P7,在阿里職級還沒有通貨膨脹的年代,P7很少,P8更是鳳毛麟角,P9就可以直接向當時的總裁胡曉明(花名孫權)匯報。

「螞蟻集團上市時,我和那些老同事開玩笑說,當年要是沒有離開阿里,手裏的期權到今天估計上千萬了。」林優的言語之中透露著自豪。

但他這個層級並不是獲益最多的人。

林優的直系領導在2010年入職,給的職級是P10,據說拿到了10萬數量級的阿里期權。

但當時大家對期權這東西沒概念,他只在支付寶待了半年就離開了,這意味著這些期權都沒帶走。

「現在你算算,一股300美元,10萬股就是超過2億人民幣。」林優想起這個事情,也覺得有些惋惜,「當年的阿里人又傻又天真,真是靠著夢想和價值觀去驅動的。現在說期權很珍貴,但當時很多人並不知道這東西的價值。」

老員工享受到了公司成長的紅利。

據螞蟻離職的老員工王盛斌透露,他以前的下屬,現在很多能有上億身家。

王盛斌早在2006年就加入了阿里,他是第一批校招生,當時無論是清華北大畢業生,還是名牌大學的碩士,所有人的級別都是P4。

因為早期級別低,晉升也慢,每年只有10%到15%的人能夠晉升,拿到的股票並不算多。

王盛斌在B2B公司獲得了晉升,但這家子公司沒有集團的股票,當時給了數千股B2B的RSU(受限股票),值三四萬元人民幣。

但這些股票在集團的話,按照現在價格是100多萬美元,兩者相差了200多倍。

「在B2B的過程肯定不如在螞蟻的人爽,這個沒辦法。」王盛斌說,不過阿里當時還比較厚道,他轉到阿里旗下另一家子公司後,子公司還是直接找高層,把股票給他加了回來。

但人們對一小部分人暴富的渲染,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所有人都能享受這樣的待遇。

事實上,並沒有這麽多一夜暴富的故事。

房淵雖然未入職螞蟻,但身邊很多朋友在螞蟻工作,對阿里和螞蟻集團的薪酬體系了如指掌。

房淵對AI財經社表示,現在的90後在螞蟻集團,運氣好的話能混上高級技術專家或者研究員,但大部分都卡在P7這個階段,年薪五六十萬,「類似於公務員的正科或者副科」。

「大塊吃肉的只有P9以上的大哥們。P7和P8只能分點湯喝。」房淵向AI財經社算過一筆賬,現在P7(技術專家)的到手年薪在50多萬,而P8的工資薪酬在80萬左右,股票12個月授權240股,「老P8再加150萬到200萬左右的收入」。

再加上股票兌現時,需要繳納一筆高額的個人所得稅,拿到手的錢和賬面價值並不相同。「100萬元的期權,要扣45%左右的稅。」

而螞蟻集團給每個人的股票期權差異很大。

一般而言,級別、入職時間、績效、選擇工資的支付方式等都會影響。

一位在2017年入職螞蟻的P7透露,他當時去只有700股,現在去只有三四百股。

而有些人拿工資多,有些人則選擇換成股票,最終也造成了同一個級別,獲得的財富也差異巨大。

「2010年以前的P7能拿到一兩千萬,2010年之後的P7在100-300萬左右。到了P8能翻一倍左右。」房淵透露。

換句話說,最近幾年加入螞蟻的人,如果平時選擇多拿工資而不是期權,上市帶給他們的紅利非常有限。

「沒必要去嫉妒」

前員工李傑已經對螞蟻集團上市失去了新鮮感。

早在2007年,阿里巴巴的B2B公司就已經在香港上市,後來的阿里集團在美國上市,螞蟻集團已經算是第三個。

「沒什麼大驚小怪,只不過現在錢分得更多一些。我在的離職群裏,沒一個人在討論螞蟻上市。」

因為螞蟻集團的股票離職後,會被公司回購,所以在上市前離開的人,大多享受不到上市的紅利。

當然,提前離開並不意味著紅利全無。

整個阿里體系的期權分兩種,一種是option,是純粹的期權,行權交稅之後,變成了實實在在的股票。

另外一種是RSU,是一個收益權。

阿里巴巴集團的期權離職之後依然可以持有,但螞蟻集團的期權在離職時,公司會根據一個價值買斷。

但錯過了螞蟻上市紅利的人,他們的心態裏並不全是羨慕和後悔。

「加最多的班,吵最多的架,熬最深的夜,都在咬牙堅持。你付出了2.0,螞蟻給了你2X2的回報。」一位網友總結。

說白了,螞蟻只不過是提供了一個付出與回報成正比的路徑。

螞蟻集團處在競爭激烈的金融行業,和投行一樣,他們很少有雙休,時刻想著金融產品的創新,很少能準點下班。

房淵說,螞蟻除了那些政府辭職過來的人很少加班,其他人都在高負荷運轉。

去年,林優在機場碰到螞蟻集團總裁孫權——一個50歲的人,掌管著螞蟻這個獨角獸,但他去北京還要趕最早的班機,7點多飛到北京,晚上11點坐最晚的航班飛回杭州。

林優發現,孫權沒帶助理,背著一個小書包獨自趕飛機。

「根本不能夠在外面稍微緩一緩,都是趕著回去。從他們身上你可以看出整個螞蟻在這種高強度下的工作狀態。」螞蟻集團的高強度工作是出了名的,在脈脈上,被吐槽最多、壓力最大的公司就有螞蟻集團和拼多多。

房淵的兩位朋友在螞蟻待了半年就離開了,原因是壓力太大,工作強度太高。

李傑在創業風潮最火熱的2014年選擇離職創業。

但最近一兩年,創業變得越來越難,出來的人越來越少。

但敢出來的那些同學們,基本上還是在各個領域做得非常優秀的。

在這些人看來,主動離開螞蟻的人,主要是兩類:一個是太累了,身體熬不住;另外一個就是自身很優秀,去其他地方同樣能夠獲得很好的收益。

「在阿里,大家都是螺絲釘,可能我當時是一個大螺絲釘。」李傑說。

在他的印象裏,從2011年以後的五六年時間裡,螞蟻都是整個阿里集團最累的部門。

「我在支付寶三年,團隊三年春節沒回家。」李傑說,支付寶有一個部門叫金融事業部,負責談銀行權益,這個部門都是美女帥小伙,剛開始見的都是各銀行行長,出入高大上的場合。

但在2014年之後,微信支付憑借著微信的用戶優勢,綁卡支付的人數猛增,給支付寶造成了巨大壓力。

支付寶和微信支付的戰爭很快打響。

為了拿下商家,這些平時都出入高端場所的人開始了巷戰,一個一個小館子死磕,角色轉變的壓力非常大。

阿里有一個名為幸福班車的線路,每周一早上或者周日晚上,班車從上海出發到杭州,人數有上千人,然後周五周六趕回上海,很多人整年都是這麽往返,所以不少人因為家庭的原因會選擇離開。

李傑離開螞蟻,倒不是覺得賺錢辛苦,而是相比於當個「棋子」,他更願意做「棋手」。

「在支付寶的壓力,很多並不在於業務本身,在於溝通配合,你也可以理解為為你的業務爭取生存、爭取資源、晉升等,挺消耗腦力的,因為你畢竟是一個棋子。」李傑說。

他在2014年離開支付寶時,公司剛剛在2013年年底進行了股權分配,離開就意味著放棄了這部分股權收益。

在他看來,有些東西可能因為機緣沒趕上,但相比在一家公司待十幾年,「我的時間挺寶貴的,還是覺得要出來。」

離開後的李傑經歷兩次創業,第二次公司人數過萬。

作為公司的聯合創始人,李傑認為在支付寶的經歷也讓自己受益良多,「我們能夠僥幸說在阿里的肩膀之上,在潮頭上見識過各種各樣的行業,對事物的本質的認知要比別人更好更早更深一些,幫助你能夠提高正確率。」

「那些現在仍然留在那裏、拿到大量期權的老人,有時候你看看他真不如你,你應該去嫉妒嗎?」林優給出了否定答案,「你不要用今天的眼光來看我們那個時候離開阿里和螞蟻的決定,起碼到今天為止,我不後悔。」

財富之外

李傑現在創業,也給員工發了股票,盡量讓大家都能夠跟著一起發財,這是阿里的經歷對他的影響,一方面希望能讓員工把公司當成自己的事,另一方面也讓他們享受公司的成長紅利。

但因為螞蟻集團所在的金融屬性,面對的誘惑也更多,所以我們很少聽到螞蟻系的知名創業者。

「應該都過得不太容易,不是不開心,是不太容易。」李傑說,他深有體會。

淘寶出去的人做電商,還會有一些優勢;阿里雲出去的很多人,做了安全領域的項目,很多也還不錯;但支付寶出去的人,幾年前很典型的就是互金公司。

「我有一個認識的同事被抓進去了,現在還沒放出來。」據他透露,這位同事是一個架構師,在一家P2P的公司有點股份,進去原因並不是因為貪了什麼錢,而是因為他無法把P2P造成的窟窿填上。

「那些人不是什麼壞人,其實挺正的,但在浪潮之下,個體顯得非常弱小。」

在螞蟻內部,每年都有很多人曾提出要做P2P業務,但都沒有走這一步。

林優還記得,當年阿里小貸成立時,孫權的PPT第一頁寫的是,我們要拿諾貝爾經濟學獎和諾貝爾和平獎。

當時馬雲說,兩個都拿有點難,拿一個就夠了。

「我一直強調不要用今天的眼光來看當時的我們,當年可沒人和我們承諾過上市之後會有多少錢,我們就是一群現在看起來很傻的人在幹一件很苦的事情。」李傑說。

但他慶幸能在阿里和螞蟻的肩膀上,見識過各行各業,對事物的本質的認知要比別人要更好更早更深一些。

「在更大船上看到的這些事情的一些本質的東西,然後幫助你能夠提高正確率。」而這些東西也伴隨著他們更平穩地走向人生的下一程。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林優、王盛斌、房淵、李傑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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