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格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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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格隆
如果不斷然做些取捨與切割,我很擔心,不久的將來,我們連取捨的權利都會喪失。
一、要GDP,還是要就業?
時至今日,很多人還在談GDP,談兩個翻番。
心大了。
擔心就業吧。
尤其應屆大學生的就業。
我們沒有嚴格經濟學意義上的失業率指標,只有參考價值很弱的登記失業率與調查失業率。
饒是如此,2019年底城鎮登記失業率為3.62%,調查失業率5.2%。
最新的2月調查失業率為6.2%,飆升到有統計數據以來的新高。
這還只是2月。3月無疑會嚴重得多:
中小企業解決了中國80%以上的就業,規模以上企業從來不是就業主力軍。
饒是如此,中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就業人數連續四年大傾角下降。
今年前1-2月,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就業人數大幅下滑至1139萬,較過去三年1368萬的均值,淨減少229萬,降幅高達16.7%:
按照過往經驗數據,中國GDP每增長一個點,十一五期間大概能拉動100——130萬就業,十二五末這個數據抬升到了170萬。
但我們沒有GDP減速甚至負增長拉低多少就業的經驗數據。
這麼多年,我們習慣了經濟一路正增長。
按照奧肯定律,GDP每下兩個百分點,會拉低就業率一個百分點。
奧肯是針對美國測算的經驗數據。考慮到我們的產業結構里最能吸納勞動力的服務業占比仍不高,GDP下行對我們的就業衝擊肯定更大過美國。
就算按美國數據,我們GDP每下2個點,至少也會新增不低於300萬的失業。
那麼,今年我們GDP會下到哪里呢?
依照我的宏觀模型的中性假設,全年GDP增速會勉強維持0.9%——1%的正增長,完全不排除全年負增長可能。
這意味著,哪怕就按奧肯的美國經驗,我們也會新增一千萬的失業(事實上,依照我們的產業結構,這個數據無疑是大大低估了)。
這還根本沒有考慮每年超過800萬(去年834萬)新增大學畢業生的就業需求。
數據冰冷,但數據說實話。
畢業就失業,這句戲謔的話,在諸多這屆畢業生身上,大概率會一語成讖。
我非常擔心剛跨出象牙塔的大學生根本不知道外面世界發生了什麼,乃至依然抱著過高的期望,最後因過大的預期差而令自己無處安置。
比如,我們拿到的數據是,這屆碩士以上學位薪資預期,比市場願意給的水平高出了29.2%。
在財務模型里,這數字,是個天塹。
事實上,經濟下行期,用人單位考慮到性價比,優先砍削的,就是碩士以上學歷:
如果一半以上的應屆生找不到工作,這算中性假設,還是悲觀假設?
大水漫灌,上基建,救得了GDP,救不了經濟。
GDP是個流量概念,是面子工程,是帝王的榮耀。
經濟是就業,是收入,是中小企業的資產負債表與普通民眾的吃喝拉撒。
只要你印錢撒幣,GDP肯定能上去,翻兩番也能順利達成。
但,再多的表面繁華,終究抵不住中小企業與居民資產負債表的抽心一爛。
按今年這種形勢,從中央,到地方,都應該斷然放棄GDP,棄今年,圖明年。
今年從上到下的唯一任務,就是保就業。
或者說,保居民與中小企業的資產負債表。
或者,再直白點說,保中小企業(基本都是民企)不死: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事至今日,考核任一地方政府的唯一指標,應是其轄區內中小微企業今年死掉了多少。
如果倒閉比例超25%(人體失血致死的比例),引咎辭職,或是對民眾,也是對自己最坦蕩的交待。
惟其如此,我們才有明年,才有未來。
輸了今年,我們不能把明年搭進去,把未來搭進去。
如果繼續壓GDP指標,地方政府必上基建。
無效不說,還會擠壓本就呼吸困難的中小企業,戴維斯雙殺。
至於中央政府能為中小企業保命做點什麼,以我粗淺學識之見,讓銀行出來走兩步吧——這塊蛋糕,地方政府動不了。
中國銀行業貸款基準利率4.75%,存款基準利率1.5%,利差高達325個BP。
如果讓你猜中國最賺錢的公司是誰,你可能不會猜錯。
但,第二賺錢的呢?第三呢?第四呢?第五呢?
總該輪到阿里,騰訊,華為這些了吧?
對不起,前五名,這些你以為牛逼哄哄的公司,都不會出現。
被我們樹為民族科技標桿的華為,一年賺的錢,還不到一百個億美金。
財富雜誌揭曉全球最賺錢的20家公司。
好消息是,中國竟然有5家上榜。
壞消息是,上榜的全部都是國有銀行:
2019年報數據還沒有出完,格隆匯勾股大數據統計的數據顯示,截止2019前三季度,中國全部A股淨利潤同比增長9.3%,對應6%的GDP增速,這個數據堪稱錯愕和驚艷。
但剔除金融行業之後,剩下全部公司的歸母淨利潤,只增長0.13%,與負增長一步之遙:
中國銀行 地產(地產本質是金融的觸手),拿走了所有行業利潤總額的51%。
在美國,這個數據只有15%,真正賺大頭的行業,是計算機、互聯網、制藥、半導體:
這很好地驗證了我讀博時導師對我的訓誡:你在問最好的商業模式?很好。
要麼你去打天下然後收稅,要麼去拿一張銀行牌照。
他們多拿了,就必然會有人少拿。
以我們銀行業當下不到2個點的壞帳率(如果他們公佈的數據真實可信),把銀行利差直接壓掉200個BP,我們也不會到發生金融危機的程度。
此時此刻,銀行不出來走兩步,共度時艱,等企業都消失了,銀行自個兒憑空變魔術薅錢?
我們這代人,其實都並未經歷和見識過真正的經濟蕭條或者危機。
我擔心,我們是否會因為心大,而錯失並不豐裕的救贖機會。
忘掉GDP,保中小企業吧。
保它們不死,就是保我們的未來不死。
二、要民粹,還是要合作?
絕大多數人根本就沒鬧清楚,逞一時口舌之快的義和團式民粹,會對我們造成多大的傷害?!
我們經濟最大的坑,不是疫情,而是疫情過後全球的某種去中國化。
前者是事件,是衝擊,是短期,是一次性損益,根本不影響「中國」這只股票的估值。
後者是模式,是長期,是永續,會根本拉低「中國」這只股票的估值。
這次疫情,最大的次生災害,是攪起了一大批令人瞠目結舌的民粹。
現在全球,除朝鮮、萊索托等極少數國家沒有報告感染,其他全部淪陷。
中國以外確診感染人數已超過168萬,累計死亡已超10萬,確診病例超過一萬的國家已達到19個,德、法、意、西、美五國確診人數超過十萬,美國高達52萬。
法、意、西、美四國死亡人數均過萬,其中美國是全球第一個死亡突破2萬的國家。
不出意外,英國死亡人數也會在這個周末破萬。
歐洲最悲催的義大利,死亡人數已達1.947萬,死亡率達到了近乎恐怖的12.78%。
不出意外,到本周末,義大利死亡人數就會輕鬆破2萬——要知道,整個二戰,作為核心參戰國,義大利全部死亡人數,也才20多萬。
人類誕生以來從沒有出現過這種橫掃全人類的瘟疫感染。
用災難兩個字,都極度低估了這次瘟疫對全世界人們生理與心理的巨大衝擊:
這不是最關鍵的。
最關鍵的是,很多國家會覺得這是無妄之災。
心態在變。
回過頭看我們自己的數據,8.34萬確診,3349人死亡。
現在隨便抓一個國家,傷亡人數,都可能遠遠大過我們。
這當然不是我們的錯。
但這會令事情和心態發生逆轉性變化,從當初疫情初起時對我們的同情,悄無聲息地轉為對我們的怨艾。
那些在英國首相進重症室的新聞下點贊的44萬多民粹,則讓這種怨艾,直接向憤怒方向發酵。
事實上,事情遠沒有國內那些民粹媒體宣揚的天下無事,世界各國都無怨無艾,只是在就事論事,對付疫情而已。
不是的。
從相當部分境外媒體和社交平台的情緒看,說海外對我們的怨艾曲線,與疫情曲線一起在同步攀升,或是更接近事實的描述。
歐美不少國家,都已有不同程度的排華。
而聯合國秘書長強調疫情後會徹查疫情來源,美、英、澳、德、印(度)等國政客說疫情後要向中國索賠的叫囂,以及美、日政府要求本國企業撤離中國的言論,或也不只是說說而已的。
整個疫情期間,我們放縱那些喊打喊殺的無知無畏義和團民、民粹媒體,犯下了太多錯誤認知和引導。
其中最典型的包括「病毒起源美國論」、「全球感謝中國論」、「集體免疫不尊重人權論」、「西方體制粗劣論」等。
讓我們進退失據,形象和處境日趨尷尬。
靠閉目塞聽,是過不了日子的。
國家總得做生意,企業總得發工資。
還是我前面說過的那句話,如果我們退回去,重新變成一個自給自足的經濟體,我們重新變窮,或許連20年都不用。
我們必須非常客觀評判和嚴肅對待當下全球的真實情況與感受。
我越來越擔心,疫情過後,「去中國化」會真的成為某種現實。
但是否「去中國化」,其實並不取決於歐美,而是取決於我們自己。
取決於我們怎麼想,怎麼說,怎麼做。
大國之間,沒有競爭是不可能的。
但必須承認,這些年來,某種程度上,是我們自己在把和美國的關係,從競爭者(competitor)一步步推升到了對手(rival),乃至敵手(adversary)。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你想把某人(國)變為朋友,確實不那麼容易。
但如果你處心積慮想把某人(國)變成你的敵人,那他最後就會成為你的敵人。
你一定會得償所願。
至於那些喊打喊殺,全天下老子誰也不欠,誰也不怕的義和團民,我想提醒的是,新冠致死率只有4%。
沒有收入,致死率100%。
疼痛的清醒,好過意氣用事。
靠義和團民,既創造不了財富,也建不起一個大國。
我們確實可以誰也不怕。
但,我們不能誰也不合作。
合作或許不是最好的選擇,但一定是最不壞的選擇(cooperation is the worst form of relationship except for all theothers.)
世事仍有可為。
我們需要做的,只需借鑒和參考偉人的大智慧,用歷史驗證過的,我們擅長的打法,Make Money:
這和投資如出一轍。
多數新手往往會把證券市場當成才藝表演舞台,各種神叨,各種雜耍。
虧掉底褲是必然的。
按巴菲特的生存經驗總結:你需要做的,只是找一個能賺到錢的辦法,哪怕看起來很笨。然後,反復做!
三、不算尾聲
4月8日武漢解禁那天,開車去上班,路過一個沒有多少人,也沒有紅綠燈的斑馬線。
路邊一個人在等著過馬路。
我習慣性減速。
那個人明顯猶疑不決要不要過,腳伸出來,又收回去。
在離斑馬線大概還有一米的地方,我把車停了下來,才看清想過馬路的是一個乞丐。
應該不超過二十歲,分不清顏色的破爛衣衫,漏出瘦弱的小腿與纖細的胳膊,左手提著一個塑膠袋,右手很吃力拽著搭在肩上的一個蛇皮袋。
最令我五味雜陳的,是他戴著一個臟臟的,不知道用了多久,很明顯已沒有任何防護作用的一次性口罩。
整個疫情期間,看了,聽了那麼多淒婉的生離死別,我都沒有落過淚,但中國最現代城市深圳街頭的這個臟不拉幾的口罩,像一根針紮一樣,讓我一瞬間淚眼模糊。
為社會和人群的殘酷分野,為生命的渺小卑微。
他戴這個沒有任何防護作用的髒口罩,明顯不是因為多麼高看或者珍視自己的生命。
大概率是因為如果不戴這個口罩,他將寸步難行,甚至因為不戴口罩行乞而飽受過白眼,驅逐,凌辱和毆打。
他戴口罩,只是為了爭取和保留最卑微的行乞權,只是為了最卑賤地活著。
我揮手示意他過馬路。
但他依舊很躊躇和猶豫。
在我微笑著再三示意後,他才小跑著穿過,並回過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帶著謙恭和驚恐。
武漢解禁那天,家鄉朋友給我發來了兩段從不同角度反映武漢的視頻。
一段是一塊獨自在風中凌亂飛舞的窗簾。
朋友說從去年冬天到昨天,一直在等這家的主人回來收窗簾。
樹綠了,武漢也解封,仍不見主人回來,窗簾依然還在空中孤獨飛舞:
另一段是武漢長江兩岸的燈光秀。
我表達了祝福,但沒有表示太多的興奮。
我一向不太喜歡這種宏大敘事的集體榮耀,我擔心這種璀璨的燈光會遮蓋很多卑微到塵埃的個體生命的無助,無奈與悲傷。
這些東西,會讓生命失去尊嚴。
而如果每個生命,不能有尊嚴地活著,不能有尊嚴地死去,我們所有的努力與奮鬥,所為何來?
生活從來不易。
祝福這塊土地,祝福每家企業,祝福每個個體,都能渡劫。
願上天賜予我們力量,願我們互相幫助,一起還生命以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