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魚是中國最大的二手物交易平台,阿里巴巴旗下。
本文來源:X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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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饑餓藝術家
北京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城市?
你可以說她是一座宏偉的歷史古都,也可以說她是一駕龐大的政治經濟機器,但在許多青年人眼力,她也是一片灰蒙蒙的傷心之地。
也許你人生前十八年的努力,都是為了考上一個「XX大學」,然後在北京的望京、三里屯找到了一份實習工作,接著租了一個十分邊緣的小房間,最後跟父母打招呼時自豪又有些迷茫地說上一句:「我到北京工作了。」
奮鬥、出人頭地,這個時長有多久,不知道,但清楚的是,2020年,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讓一部分北漂青年夢想率先破碎。
2020年開春,疫情導致大量中小企業減產、破產、資金鏈斷裂,截止至2月21日,已有750家企業在人民法院發佈破產公告,這個數字還在不斷擴大。
隨之,一大波失業北漂青年正在謀劃逃離北京,並將所有個人物品掛在網上拋售。
北漂青年開始在閒魚拋售家具了
在閒魚上搜索「離開北京」,出來的結果讓人心驚。
「賤賣」、「給錢就賣」、「無情甩賣」,這些關鍵詞顯示著一大波北漂者的生活在分崩離析。
從閒魚給出的數據可以看出,這批用戶大部分都是90後。
因為疫情導致裁員、收入降低,從一月份以來就入不敷出,可是房租照樣得交、花唄照樣得還,沒有充裕的生活收入,卻負擔了高昂的生活成本,他們只好決定離開。
在這個刷不到盡頭的拋售清單里,充滿了奇奇怪怪的東西,仿佛一本怪誕的北漂人類學博物志。
搜索結果中最常見的,還是生活用品。
也有曾經的騎手低價處理「外賣神器」,騎手本來給愛車換了新排氣,現在卻突然著急離開北京。
有人在拋售壓箱底的乾吃麵,一種在北京為數不多能給予他歡愉的物質。
也有人把自己出租屋的佛龕結緣轉讓,徹底割捨精神寄托。
甚至還有人出售起了陪伴自己許久的寵物貂。
當然了,還有很多年輕人閒置在房間的健身器材,沒摸過幾次,也開始售賣了起來。
青年們從不同的小城市匯聚到了巨大且陌生的北京機器中,都是帶著企圖來的。
一是圖發展,二是謀生活,三則是提升自我,出租屋縱使再狹小,也必須成為自己的修煉場,讓自己可以成為一個「有趣的靈魂」。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青年們靈魂尚未有趣,就被北京幹得七零八碎,最後掛上了一個tag「離開北京」,出售自己的一切提升道具。
名為《職場》的書,還沒開封,自己就率先離開北京了。
「日語直通車」沒上過幾次,卻率先坐上了返鄉的列車。
私教課的卡轉讓得了,可塑造一個完美身材的夢卻就此留在了北京。
各種平時並不多見的樂器,代表了主人千奇百怪的興趣愛好,最終也在閒魚低價轉讓。
離開北京,這句話是沒什麼修飾的、是十分平淡的,但也是十分匆忙的,北漂青年們匆忙甩賣的,除了帶不走的一些物件,還有他們的貓。
搜索關鍵詞「離開北京 貓」,大量有償或無償領養的寵物貓正在等待一場救贖。
平日里嬌生慣養、常年稱霸朋友圈的英短、美短們,因為主人回家沒條件或路上不方便等諸多原因,只好被忍痛割愛,寄希望於馬上就能找到一戶家境富裕的好心人。
你能看到這些可愛的貓咪正在待售,說明這些貓咪還有希望,可能會找到下一個主人,但我也不敢想像,最後挑剩下的貓咪,它們的下一站,究竟是哪?
平時這些小年輕們,口中常掛著「斷舍離」,外賣盒、飲料瓶卻堆滿桌子,但現在離開北京了,他們卻割捨得一乾二淨。
一言以蔽之,在北京活著,太累。
「上班累了,坐在沙發上,家的感覺就出來了。因為北京真的很讓人累!」
從2014年開始,北京市常住人口中的勞動力人口呈現持續負增長趨勢,且降幅逐年增大,從每年減少6.1萬人躍升至每年減少23.3萬人。(《2019年北京社會建設分析報告》)
有多少人懷揣著一個夢想和一張身份證來到了陌生的北京,又有多少人兩手空空地揮別了傷心的北京。
進入中產的新方式
北漂青年走了,他們的房間也空了出來。
此刻閒魚上著急轉手的房源,大部分都是距離城中心1-2小時通勤時間、跟別人合租的一個十幾平的臥室,月租從1800到3000 不等。
根據中國青年報社調中心2018年的數據,超過一半的北京租房者每月房租占月收入三分之一,五分之一的人則占月收入的一半以上。
也就是說,通過觀察此刻急著轉租的房源,我們可以估算出,逃離北京的青年每月到手工資是在5k-8k這個水平。
中國新聞網前些年曾發博稱:目前本科以上學歷的職場人士95%都希望月入一萬以上,一半的人希望每月能有一萬五。
這條微博後來成為群嘲,網友紛紛諷刺現在的新人太傻太天真。
可這想法也沒錯,你想想,北京如此高的生活成本、如此高的工作壓力,月薪一萬不才能稍微活得體面一點兒嗎?
在北京生活,很可能就是一個現實反復霸凌理想的過程。
初來乍到的北京,是塊狀的,工作日工作,休息日休息,有空就提升技能、陶冶情操,在大城市拼搏出一片天地。
但現實就是一片破碎,加班常態化,生活碎片化。
這些青年們的生活兩點一線,不是在地鐵上,就是在辦公室里,回到家里除了休息還是休息,吉他、烤箱、書籍等一切提升自我技能的物品,最後都成了裝飾品。
另外,青年們或許也會漸漸發現,向上的空間也幾乎被封閉,階層障礙難以跨越,普通人不吃不喝一年的收入,在北京只夠買1/5個廁所。
最後,他們成了社會學家齊格蒙特•鮑曼觀念中的無緣中產的無產中產階級(Middle-classish Proletariat)。
無產中產,顧名思義,就是「像無產階級一樣沒有固定資產和生產資料,只能靠出賣勞動力掙錢,卻積極用中產階級的消費習慣和審美趣味要求自己的群體。」
當代青年若想升入中產階級,在今天更可能的方式,是「像中產一樣消費」,而不是「擁有中產收入」。
消費主義,可以說是年輕人唯一的拯救。
就這樣,生活在北京,成了一種體驗。
每一件售賣的閒置物品,都象徵著賣家一個個期望被塵封,慢慢地成為了「北漂」賣家們在這個城市「到此一遊」的唯一憑證,轉讓給下一個抱有期望的人。
最後,當疫情等各種風險事件突然降臨的時候,每個消費撐托起來的無產中產階級,瞬間垮塌,成了一批開始在閒魚售賣閒置物品的北漂賣家……
潰敗北漂青年,空著手來,空著手走。
也許他們在故鄉積攢了足夠的能力與勇氣之後,會卷土重來,又或許,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