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公路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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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cal Touch
編輯部的視覺van cony老師前兩天回了趟武漢。
身為土生土長的武昌人,住在戶部巷邊上的她,對周圍南鑼鼓巷化的飲食環境深感絕望,只能把胃托付給牛肉面外賣。
但沒過一會兒,她發現自己的外賣正隨著滾滾長江東逝。
Van cony懷疑,這個從漢口老字號面館接單的外賣員是不是也學會了老漢口人對武昌的敵意,直接把保溫箱扔進了長江。
外賣事小,人命關天。
雖說武漢公交司機那麼野,武漢騎手肯定也沒差到哪兒去。
但鑒於武漢外賣員的情緒前一陣子正處於風口浪尖,van cony決定打個電話實施一些必要的關切。
事實證明,她顯然高估了她的外賣在騎手眼中的急迫程度。
「勞資在輪渡上看江景,急個麼斯?」
你在船上看風景,
沒風景看的人,
在餓著肚子等你
背井離鄉多年,van cony早已遺忘了武漢的朋克。
就像蘭陵路上的頂好牛肉面生意再火也寧死不開第二家分店一樣,慢節奏的江城完全容得下一個乘遊船放空的外賣員。
然而,不走大橋而坐輪渡的拐子絕不在少數。
在北京,外賣員會穿越烏煙瘴氣的n條環路,把飯往你手里一塞就急匆匆地走人,灰頭土臉地趕下一單;
而在武漢,騎手們樂顛顛地鑽進慢悠悠的輪渡,甭管你點的是熱幹面豆皮還是小龍蝦,都得耐心地等待他完成價值一塊三毛錢的靈魂跑路之旅。
如果你是個常年盤踞在prison和vox的亞逼,或者在大學城混了多年後成了光谷名流,都會錯過武漢輪渡線上的這番景象:
候船區躁動的喧嘩聲中,總有幾個穿著送餐服的騎手顯得比其他人更著急。
在登船口的鐵門打開的一刻,他們會緊跟著身前的電動車大軍和人流,握緊雙把騎進船艙,讓長江的水動力取代電瓶送他一程。
江大橋當了武漢市長這麼多年,依然有無數人要在船頭跟它合影。
而坐慣了輪渡的騎手們上了船後甚至懶得向窗外看上一眼。
二層的遊客座椅與陽台不是騎手的歸宿,看著龜山電視塔吹江風對於他們來說是過分的奢侈,只有一層寬闊的甲板能夠承載他們一天一百多單的疲憊。
輪渡的一層各式各樣的電動車塞滿,只有這時它們才不用趕路。
不知道通向二樓的樓梯,
是否通向另一種生活?
有外賣,有閃送,更有背著梯子的,帶著地墊的,裝著染料的,捆著不知是幹什麼的一筐工具的。
在武漢關碼頭,每二十分鐘就會有這樣的一批電瓶車和小摩托塞滿一艘輪渡的底層空間。
看著他們的隨行裝備,你仿佛置身於一場離你的摩登生活有些遙遠的職業博覽會。
電動車上的人很少交談,在大多數時間他們沉默。
所有人都在上船後便保持著雙腳支撐的姿勢直到下船。
你很難看見會有人將車立在一旁去四周走走,似乎他們已經把一輛輛電驢子當成了自己的固定觀景台。
從漢口武漢關碼頭到武昌中華路碼頭,一共十分鐘的時間,而駕車需要十七分鐘,還要途徑電動車無法駛過的長江隧道。
這時你才知道,他們並不是為了欣賞武漢近十年來形成的新天際線,而真的是為了省點時間。
對於騎手們來說,
跨個江沒什麼好炫耀的。
畢竟武漢本來每年就有300天是長江的一部分。
前些年走紅的皮划艇外賣,就來自武漢的六環:麻城
這些風雨無阻上崗的外賣標兵們,並不總是和人群一起熱鬧。
在大眾點評上,兩岸碼頭的得分都是滿分五顆星,武昌江岸高層建築的燈光秀是遊客們最喜愛的打卡時刻。
而每到晚上,輪渡的票價會漲到十元,抵得上白天時段的一張月票,跨江外賣也會在此時另擇他路。
把大樓染成同一個顏色。有得意思。
只有你趕上夜晚來臨前的那幾班船,才能目睹這群騎手的光輝。
在夕陽的映照下,這些黃昏騎士整齊有序地等在渡口,像一支帶著任務的軍隊。
他們無數次地經過小資的前租界,古樸的黃鶴樓,但都未長久停留。
真正屬於他們的,永遠是下一班船。
二樓人流連江城的夜色不願下船,一樓人只想趕快完成手上的訂單。
如果你足夠留心去一樓看看,便會發現負重最多的人,永遠在泊岸前幾分鐘就擠到了門邊,仿佛在搶占F1比賽中的發車優勢。
而當騎手們從碼頭里魚貫而出時,你仿佛看到整個武漢正在這艘船上,被解壓縮成一個個電動車形狀的文件。
當然,經歷了船上的顛簸和擁擠,以及透支電瓶的生死時速。
如果你還記得你點了份外賣,最好不要指望它有太好的賣相。
也許知道了看江景的外賣騎手並非如此愜意後,你會想上前和他們搭話,但車輪與車輪之間逼仄的距離讓你難以擠入他們的世界。
騎手們有的刷著短視頻,有的盯著自己的車子發呆,你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像在北京的大雪天忍著愧疚叫了五公里外水果配送的漂亮,看著外賣員的藍衣服變成了白衣服,也只能說一句:「辛苦了,謝謝。」
我們未曾體驗他們的奔波,也就無法領略他們眼中的風景,更不知道這群人在船上究竟是孤獨還是快樂。
只是當電動車的馬達終於停轉,從上遊駛來的重型貨輪帶起的漣漪波及到輪渡,讓一個外賣騎手抬頭望了眼窗外時——你知道,他真正擁有了長江。